四、旧案的联想3
——唐玉文
尽管“造反英雄”们把老市长残酷折磨，斗了个几生几死，但老市长始终没有向恶魔们屈服，拼死也没有写下一个字的揭批***主席的书面材料。有一天，正在放牛的钟仆和正在熬潲喂猪的常娟，突然被人叫去了干校办公室。从市里来的一个“扫落叶”兵团的头头恶声恶气地告诉他们：老市长和歆他娘由于“坚持反动立场”，“死不悔改”，已经“自绝于人民”——自杀了！
一听到这个噩耗，钟仆差点儿没昏死过去——这些“造反英雄”们真会斩尽杀绝！最后，那个头头儿还告诉钟仆和常娟：出于“革命的人道主义”，他们已经帮钟仆和常娟，把死者的尸体掩埋了，并且还*着他俩对此要“表示衷心的感谢”！
老市长和歆他娘的脾气，钟仆是知道的。他们意志坚强，生性豪爽，襟怀坦白，视死如归！一个，“愿学松柏守高洁，何惧飞血与刃头！”一个，曾发誓要和“造反英雄”们“斗争到底”，“去迎接那云开日出新一天”的。像这样的人，会“自绝于人民”，会自寻短见吗？不！不可能，绝对不可能！
老市长，歆他娘，他俩是叫“造反英雄”们害死的！这帮滥杀无辜的歹徒，他们害死了人，干下血债，还要你去感谢他，称颂他的“恩德”！他们怕事情败露，就毁灭了罪证——尸体，还说是发扬了“革命的人道主义”！天，这是什么逻辑？这和吃人的恶魔，又有什么两样？
仇恨哪，埋在钟仆的心底里整整十一年！在这漫长的十一年里，钟仆无时不刻不在怀念老市长，歆他娘！在这漫长的十一年里，钟仆无时不刻不在寻思解开老市长、歆他娘的“自杀”之谜，找到那个或数个害死他俩的罪魁祸首！可是……
粉碎“四人帮反革命集团”之后，钟仆和亿万的浩劫受害者们一道，伸了冤，复了职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复职之后，钟仆曾多次着手调查过老市长、歆他娘惨死的这个案子。但由于种种原因，尽管他做了多大的努力，但还是没能把这个满含着老市长、歆他娘血泪的“谜团”给解开。
现在，解开这个“谜团”的线索，，从临死的黎贝锡口中得到了！但它，又付出了黎贝锡的一腔鲜血！可以这样设想：黎贝锡知道这件冤案的内幕，认识造成这件冤案的元凶！也许正是为了这一点，文化大革命中他才被“造反英雄”们打了个死，丢在乱葬岗中。现在，凶手们见黎贝锡得到了**，突然转回F市，怕黎贝锡揭穿内幕找他们的麻烦，可就怕得要死去。他们为了保全自己，这才使用这个凶残的手段，杀害了黎贝锡！
此案的元凶（最起码是凶手）是谁？这自然是黎贝锡熟悉，最起码是他认识的人。他写的这些字，作的这些手势，无疑都是为了向他钟科长报告元凶所作的举动。五个手指，表示什么？手指着窗外，又意味着什么？这一切，和着黎贝锡的冤屈，一起埋藏在死者的心底里了！
钟科长看看小本子，顺手拿起一支钢笔轻轻地敲击着它。“你的表……”是讲我的手表吗？不，我这手表是恢复工作时才从百货大楼里买回来的。那时黎贝锡还“逃亡”在外，哪里会晓得它？是讲我以前的那个老手表吗？不，那黎贝锡也不晓得。因为那个手表也是在一次抄家时，叫一个“造反英雄”给勒了去。再说，它也与这宗案子毫无牵连。那么黎贝锡是讲我的什么“表”，还是“表”什么？若论“表”什么，自己倒有一个表哥，在市歌舞剧团里当团长。难不成黎贝锡是叫自己去向这个表哥调查，还是……
在隔“表”字有好几行远的地方，黎贝锡写了个“仃”字。从字的样子来看，这是一个不完整的字。黎贝锡还没来得及写完这个字，就死去了。这，肯定与元凶（或凶手）有关联的一个字。对这个没有写完的字，钟科长已经将它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多回了。黎贝锡是准备写个“仃”字吗？不，从当时的时间来看，黎贝锡是完全可以把这个竖勾完成的，但他却把笔点在了横下竖旁。那他准备写什么字呢？是“佂”还是“伍”？“佂”，看来是不可能的，因为“佂”是“征”的异体字，黎贝锡若用这个字，是一定会写常用的“征”而不写“佂”的。据此看来，写“伍”字倒很有可能。因为它一来是个姓，二来与他那伸开五个指头的手势可以吻合。难道，这个元凶是姓“伍”的？
思路渐渐开阔了，钟科长的眉毛也渐渐地舒展了开来。钟科长拿起笔，根据黎贝锡的手势，根据小本子上的字和自己的推测，一个表图突然在钟科长的脑子里形成了。钟科长赶忙拿起桌上的笔，顺手在小本子上画道：
黎贝锡被杀案——老市长冤死案
——表哥————凶手————伍某
（市体委篮球队）
“是这么回事儿！”画完表，钟科长高兴地大叫一声，振奋地一拍大腿。
钟科长这不同寻常的举动，把睡梦中的小歆给惊醒了。他见爸爸的那个高兴劲儿，忙蹑手蹑脚地走近爸爸的身边，对着铺在钟科长面前的小本子，低头去看了起来。
钟科长发现了他，赶忙伸手把他揽在怀里，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。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哟，俊秀，聪明。照他的妈妈说，他的眼睛像钟科长，鼻子脸儿像妈妈，他可是他妈妈的心尖子呀！现在，钟科长已经把自己对妻子的怀念与痴爱，全部都倾注在他的身上了。
“爸爸，你在做功课呀！”俏皮鬼小歆，伸手抓过小本子儿来，惊奇地仰起脖子来望他。
“对！小歆，爸爸是在做功课！”钟科长搂紧了这个疼爱的孩子。他的心里一热，就把自己那胡子拉渣的糙脸儿贴在了小歆那红润润的嫩脸儿上。
是啊，小歆——可爱的孩子！你爸爸的功课，可不是寻常的功课啊！
拉熄了灯，钟科长伴随着儿子，睡在了床上。他望着窗外的夜空，心里寻思道：局长今夜去市里是开什么会的呢？他为什么要带上杜岚杜助理员？还有，小吴、小谭他们去参加舞会会有收获吗？刘芒到底真的是凶手吗？如果他是，那我们又应该怎么办？如果不是呢？
最后，钟科长的心儿一横，把手握拳往手心里狠一击，喃喃自语道：明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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