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病房难题1
——唐玉文
老钟停下警用吉普之后，不由得轻轻地喘了口气，静了静心跳，这才下车迈上市医院的高高台阶，向护士打听清楚黎贝锡住院的病房后，去推病房的门。
门儿一开，坐在病床前的郝局长，就转身回过头来。见是老钟，他赶忙摇了摇手，示意他不要做声。
郝局长迎到门口。
“黎贝锡的伤势怎么样？”老钟眼盯着病床上、蒙着被子只露出头儿的黎贝锡，轻声地问。
黎贝锡静静地躺在病床上，锁眉抿嘴，一脸痛苦的表情。一个医生，一个护士，正在打针、量体温，围着他忙了个不亦乐乎。病房里除了局长、杜岚、医生和护士之外，还有一个两眼哭得发红发肿的卷发女人。
“很严重！受害者流血过多，并且刺中他的刀尖上，还被行凶者涂上了烈性毒药！”
“医生，”老钟问，“黎贝锡被送进医院里来之后，难道你们没有给他解毒？”
老钟名叫钟仆，是F市公安局刑侦科的科长。文革时因为老市长的原因被迫害，开除公职遣送回桂东郎蛮山老家务农，十年浩劫结束后**昭雪，重新复职回到市公安局来当刑侦科的科长的。由于他是才刚复职，所以黎贝锡这个案子，是他复职以来接手的第一个案子。
“采取了，钟科长，”医生答，“黎贝锡一进院，我们就给他打了一些解毒针，也服了解毒药，只是不知道奏不奏效！”
“那个女人是谁？”钟科长本来对她有点儿印象，但为了证实，他还是这样问了一声。
“她叫嵇妤，是黎贝锡以前的助手！”医生答，“黎贝锡进院后，是剧团和她自己的双重代表！据说以前他们俩的关系很好，好像父女一般。钟科长，在你没来之前，她已经哭昏了两次了！”
“哦？！”听到此老钟不禁眉头一震，“这个嵇妤！”轻声呢喃了一下。
“怎么？”医生大惊，“钟科长你认得她？”
“认识！”老钟答，“嵇妤是市歌舞团的大明星嘛！在黎贝锡向上面申诉的时候，她多次陪伴作证，递送材料，刚才在路上我们还碰上了她呢！”
说话之间，老钟走到黎贝锡的病床跟前，坐了下来。嵇妤见是老钟，赶忙强笑着向他点了点头，又举小手绢去抹潮湿的眼睛。
嵇妤，三十二三岁，清丽，单瘦单瘦的。听人说，她患有一种奇怪的慢性病，经常吃药看医生。大概是由于这种病的缘故吧，所以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对象。中年孤身，这使她十分讲究装扮。头发，烫得卷蓬蓬的，配上她那细眉凤眼，倒也显得玲珑秀丽。她身着白地红花连衣裙，蓝丝袜儿高跟鞋呃，颇有一股归国华侨的风味。她现在代替黎贝锡的工作，在团里搞编剧。据说她对工作还是能负责任的咧，一直带病工作，并且还拿出了好几出像模像样儿的戏剧呢。
此时，嵇妤轻声地抽泣着，时不时起身来看看医生、护士们打针，拿手背贴贴黎贝锡的前额探体温，或者用灵巧的手儿削一两个水果，放在黎贝锡的枕头边。从这些表面上的情况看来，大家都认为，嵇妤不愧给黎贝锡当过助手，现在，她对黎贝锡是多么的敬爱啊！
医生、护士们做完一切才刚停下手，昏睡中的黎贝锡就醒了过来。他摆了摆头，一只手伸向空中，“叽里咕噜”地呢喃着什么，费力地睁开了眼睛。
“老黎！”
“黎老师！”
一时之间，老钟、郝局长、杜岚、嵇妤等人都一齐往床前凑，但又全都被医生给拦住了。
“病人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，你们还是隔天再来看他吧！”
说着，医生张开手臂，把老钟他们往病房门外推。老钟他们无奈，只得一边往外走，一边依恋地频频回首回望黎贝锡。
“老钟，钟科长！”黎贝锡忽然发现了老钟，就拼命地抬头望着他，用力地喊了起来。虽然他喊得额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，但毕竟是受过重伤，声音还是很小很小的。
听到黎贝锡喊老钟，已经走到门口的杜岚助理，转身走了回来。
“老黎！”钟科长走到黎贝锡的病床跟前正要坐下，医生却又却又回来冲他一摊手，十分为难地说：“钟科长，你看这……”
“你别拦他，医，医生，你，你别拦他！让他留，留在我的身，身边吧！”黎贝锡紧紧地攒住老钟的手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，并且还用力地挣扎着要挣起身来。
“老黎，别动，你别动嘛！”老钟用力地按住黎贝锡，劝慰他说，“你身上的伤，现在好点儿了吗？”
“我，我可能好，好不了啦，这，这帮害人的狗东西！”黎贝锡借助钟科长的手力，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。见状，嵇妤赶忙搂过一叠被子，塞在他的腰下垫住，尔后，又用手扶着他，秀目中禁不住眼泪扑簌簌而下。
“难为你了，我，我的孩子！”黎贝锡激动地看着嵇妤，用颤抖着的右手，爱抚着她那乌黑的头发。见黎贝锡爱抚自己，嵇妤赶忙温顺地垂下头来，接受他的爱抚。
“走吧，小嵇，”郝局长走过来，低声地对嵇妤说，“黎贝锡有话儿要对钟科长说，我们出去吧！”
嵇妤和杜岚对视了一下。
“黎老师，这……”嵇妤用恳求的眼睛望着黎贝锡，身子没有动。
黎贝锡和钟科长交换了一下眼色，就强笑着对她说道：“小嵇，这样也好，那你就暂时出去吧，我的孩子！”
“那，好吧！”嵇妤愣了一下，像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咕嘟着嘴，无奈地往外走去。然而她才往外走了几步，就又跑回到黎贝锡的病床跟前，把一个削好的雪梨递给黎贝锡，用娇嗲的口吻对他说道：“医生说了，你还没有恢复元气，可不要太累，太损神呀！”
“嗯，我听你的！”黎贝锡朝嵇妤点了点头，又笑着对钟科长夸耀她道：“你看这孩子，这么关心我，真，真比我的亲生闺女还要好！”说着，黎贝锡拿起她给的雪梨，大大地咬了一口，后又想到钟科长，赶忙从床头柜儿上摸了一个递过来，说道：“钟科长，你，你也吃一个！”
听到黎贝锡说的这句话，已经走到门口了的嵇妤，又赶忙回过头来。当他看见钟科长接过的是一个尚未削皮的雪梨时，这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。嵇妤边走边回首，依依不舍，慢慢地跟着郝局长、杜助理他们往病房门外走去。
“钟科长呀！”黎贝锡将口中的雪梨嚼了几嚼，很快就将它吞进了肚子里，人顿时觉得爽神了很多。他又接着咬了一口雪梨，嚼碎吞下肚去，这才说道：“多亏了党和政府给我平了反，恢复了我的工作和名誉，这恩情真是比天高比海深！现在，我正准备大显身手猛干一场、用实际行动来报答党和人民恩情的时候，那些该死的禽兽，该死的害人精，却给了我恨恨的一刀！唉，为了给我昭雪，我们的党尽了多么大的努力；为了给我**，你钟科长花费了多少的心血！可现在，我却就这样冤冤枉枉地死去了，连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没有做成……”
“不，老黎，”钟科长说，“你不会死，你会好起来，你会好起来的！”
“钟科长，谢谢你的吉言，”黎贝锡说，“如果我能够活下来，那该有多好呀！如果这次我能够大难不死，那我就要用我的笔来写，用我的喉来唱，！写党的颂诗，唱四化的赞歌！把自己蕴藏在心窝子里对党的爱全部都写出来，唱出来，一直写到自己死的那一天，唱到自己死的那一天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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