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于本能,他的手刚一碰到我,我就挥臂打开他。
冲突几乎一触即发。
他们堵住回火锅店的那条路,我慌不择道,只能逃进旁边的小巷子,但还是被光头男追上了。
混乱中,我给顾以南拨去电话,但他没有接到。
后来的记忆就都不大清晰了。
印象中,只剩下一个感受:疼,真疼呐。
是浑身骨头被人一块块卸掉,五脏六腑都被穿透一样的疼。
我的拒绝反抗激怒了男人,拳头大的雨点不断落下来,不知挨了多少拳脚,最后我只能抱着头,蜷缩在冰冷阴湿的水泥地上。
他的同伴象征性阻止几下,怕他打得太狠,闹出人命。
但男人浑不在意,叫嚣着,[老子局里有人!]
记不清整个暴行到底持续多久。
而每一秒的疼痛,都好像无休无止,没有尽头。
当有路人报警,把我送去医院的时候,我已经神志不清了。
我哥是当天急诊室的值班医生,他看到我被推进来的惨状时,腿一软,差点滑到地上。
我的伤情被鉴定为轻伤二级。
之后等待我的,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治疗与复健。
而光头男真的如他所说,没有拘留太久,我还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之时,他已经继续出去逍遥快活了。
咽不下这口气的,除了我。
还有顾以南。
他说,他原本想第二天跟我告白,结束我们长达十几年的革命友谊,才在忙完项目后,早早洗漱睡觉,养精蓄锐。
听完我有些难受。
倒不为那通意外未接到的电话。
而是我本可以拥有的平凡幸福,只需要去纠结一些普通女孩的寻常烦恼,关于明天早上吃什么,周末去哪里玩,该不该接受发小的求爱等等。
可这一切,一夜间被这场无妄之灾打碎了。
我只能日以继夜地躺在病床上,身上插满不知名的导管,麻木地张着眼,看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进我体内。
而就在这个时候,顾以南悄悄找上了光头男。
以他们公司程序开发员的身份,将一款未经上市,正处在研发阶段的沉浸式游戏推销给他。
13
再次睁开眼,我在一间实验室里醒来。
没有冲鼻子的油耗味,周围也静谧异常,空气里淡淡飘荡着混合金属的气味。
平缓片刻,我摘下银色头盔,从皮质躺椅上坐起身。
[醒了?]
顾以南坐在对面的一排大型集成电路前,他抬眼看我,[感觉怎么样?]
我摊开手掌,上面隐约还残留着男人腥热粘稠的血液,叹口气,[太真实了。]
许多想不通的,现在也想通了。
原本以我的力量速度,在现实中是不足以一次又一次成功反杀那光头男的。
不过是因为顾以南在虚拟设定中动了手脚。
让他成为游戏里NPC一样的存在,无法对我造成伤害,只能被迫一遍遍经历他之前施加在我身上的疼痛苦难。
一旦他侵入我的社交距离,就会触发机制,死在我手里。
虽然只是虚拟幻境,但所有感官都过分真实。
他体会到的是绝对真实的死亡与恐惧,就如同我在每一次循环中,切实感受到的一切情绪。
我长出一口浊气,扶着椅柄站起来,[出去透透气吧。]
走出顾以南的公司实验室,外面下起蒙蒙细雨,他打起一把与幻境中一模一样的黑伞,我们两厢无话,缓慢地走在街道上。
十分钟后,途径一高档小区,我瞥见一辆闪着顶灯的救护车停在门口。
很快,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人被抬了出来。
我步履停顿须臾,然后向前走去。
与白色担架擦肩而过时,余光瞟到那人裸露在外的群龙花臂,一双死鱼似的眼睛瞳孔涣散。
仿佛遭遇了极为可怕的事情。
我脚下没停,耳边传来救护人员的小声交流。
[可能是脑溢血导致的。]
[怕是脑死亡了,这年纪轻轻的,哎。]
他的家人伏在担架旁哭哭啼啼,跟着医护上了救护车。
我同顾以南继续往前走,哭声混在雨里,渐渐落到身后。
一卷风吹来,就消散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