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以南这狗东西真是一点没变。
我再次拨通他的电话,先发制人,睁着被锅气熏红的双眼,[顾狗,你敢再挂我一个试试。]
手机对面静默两秒,然后传来个低哑懒散的青年嗓音。
[陆安可,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羊癫疯?]
[胖哥火锅店,现在就来听见没。]
我没跟他废话,直接提要求,[记得开车过来。]
[呵。]
顾以南凉笑一声,[可以,出息了,八百米十分钟的路你要我开车来?要不要我开拖拉机来接驾?]
[随便你,反正赶紧的。]
我脑中乱糟糟的,语气不免有点生硬,再次重复,[开车来。]
[陆墩墩。]
他淡淡反问,[你这是求人的态度?]
我个子比较矮,墩墩是顾以南给我取的外号,我们从小住在同一街区,从幼儿园到高中都读的一个学校。
我咬住微微战栗的牙关,没吭气。
[等着吧。]
片刻后,顾以南撂下几个字。
他虽然说话很不客气,但动作倒快,不一会儿听筒里就传出钥匙落锁的动静。
7
挂断电话后,没几分钟顾以南就赶来了。
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纯色黑T,穿过热气腾腾的走道,人模狗样地站我眼前。
我不禁有几分虚幻的恍惚。
但我很快反应过来,把他当成人形挡板,躲在他身侧一起离开了火锅店。
他车子停在路边,我飞快钻进副驾驶。
直到汽车发动起来,我精神都高度紧绷着,生怕光头男从哪个角度突然冲出来,撞在我们前车盖上。
但他没有。
望着窗外跟上次循环一样快速倒退的街景,我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。
憋闷,茫然,以及一股极不真实的虚浮感。
我扭头看向顾以南。
他是标准的冷白皮,眼底布满熬过大夜的红血丝。
眼尾猩红,看起来比我还疲惫。
我犹豫须臾,一些攀爬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下去。
谁会相信呢?
我已经循环六次了。
我杀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六次。
说给顾以南听,他不骂我神经病就算是仁慈的了。
短暂迟疑间,车子已经在路口拐了个弯,稳稳停到我家门口。
[那个,你送我上楼吧。]
我闭一闭眼,声音尽力保持平稳,解释说,[有点晚了,我怕我一个女生不安全。]
顾以南看我一眼,他没有拒绝,拔下车钥匙走在前面。
漫不经心吐出句,[蛮好,还挺惜命。]
忽然,我感到一阵针扎似的头疼,忙抬手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。
脚下是我走过千百遍的楼道。
楼梯间不太灵敏的声控灯。
以及,如往常一样动不动就怼我两句的顾以南。
实在太过寻常了。
就像是很普通的某一晚上,寻常的似乎总有哪里不大对头。
当我一只脚踏入家门,面对屋内熟悉的陈设,我微微一愣。
有点不敢相信,我居然真的平安到家了。
顾以南还有工作要赶,送我回来后就匆忙离开了,我拧开床头柜的小台灯,坐在灯光幽微的卧室发了半天呆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什么都没发生。
我绷紧的情绪也逐渐松缓。
取而代之的,是潮水般一波又一波侵袭而来的倦乏。
我去厕所冲了把脸,随后关门熄灯,一头躺倒在单人床上。
嘎吱——
突然,房门外响起一枚尖而细的声响。
我家客厅地板铺了十年了,有的地方踩上去会发出刺耳锐利的声音。
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,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