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，他大概只是出去一下下，一下下的事情是不需要交待什么的。我要知道这是他和妈的最后一面，我是至死都不会让他出门一步的。

不过两分钟，手机叮铃铃响起，是他落在沙发上的。

备注是李慧茹。

名字有点熟悉，却又想不起来。

我怕耽误了我爸的事，就拿起手机追了出去，可八岁的孩子跑不过三十二岁的大人。

因为跑的太快，筒子楼楼梯旁边伸出的钢筋把我的卡通鞋子划拉了一个大口子，我抱着一只鞋，光着一只脚，哽咽地站在楼下拐角，看到爸爸上了一辆电视里才有的橙色跑车。

开车的是个气质高雅面容姣好的女人，她还亲热地帮我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，目光热切，有和我妈一样的柔情与爱意。

我在那一刻突然想起来了，她就是李慧茹。我爸的初恋和大学同学。

我曾在我爸的大学毕业照上看到过。我爸的他同学还说，李慧茹是大家的女神，而我爸，是她的男神。

男神女神我不懂，我只知道我妈在经历那样的事情以后，人都要疯了，我爸该陪我妈。而不是和无关紧要的男神女神的别人卿卿我我。

他的荒唐，对比的我妈这么多年的一心一意和累死累活，像场笑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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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谦对我妈是没有爱的。

村里人说过，他是被城里的有钱人家的女儿甩了，回家疗伤，才被我奶奶强娶了个我妈当媳妇儿。

所以尽管村里人都夸我妈很好，他对我妈也始终是淡淡的。

从我懂事起，我那个在外人面前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爸，在家总是冷着一张脸。

他嫌我妈做的菜太咸，做来做去就那几样，没有花样。可他连厨房都没有进过。

嫌我妈脸黄皮肤差，却不知道我妈为了早点给我们家买房，能加不能加的夜班，都抢着上。

嫌我妈文化低审美差，但他上研究生博士博士后的时候，家里的开销爷爷奶奶生病住院甚至丧葬的钱，都是我妈在医院一夜一夜熬出来的。

他还嫌我妈工作差，不如他工资高，不如他有寒暑假。可我妈为了他工作近，全家搬进来离他单位近，离我妈单位远的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的破旧筒子楼里。

他对我妈有很多的不满意，却又对她的付出那样的心安理得。

其实他的冷漠从我从出生时就经历过了。我奶奶说我妈在医院疼了地喊了一天一夜，抓着床框的手指都被扣的血肉模糊，才把我生了下来。

而我上研究生的爸，在家里人接连不断的催促下，才放下项目从城里赶了回去，却只淡淡瞥了皱皱巴巴的我一眼，就转身出了病房。连一句热乎话都没留给我疲惫不堪的妈。

后来，我和我妈留守在农村陪着年迈的爷爷奶奶过日子，我爸继续他未完成的学业，很少回家。哪怕寒暑假，他也埋头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，不回他那个红砖泥巴地的家。

我妈打电话给他，他经常挂断以后隔很久才回拨回来，可我妈也要上班，他的电话她也接不到。

再后来，他有了体面的工作，爷爷奶奶在我妈的伺候下体面离世后，他才接我们进了城，却依旧神情冷淡，对我妈总是不冷不热。

总是她一个人在说，他连一个嗯啊的回应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