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修文刚刚在气头上，一时间差点儿没控制住情绪。

刚回家的理智告诉他，眼前这人他似乎真的惹不起，想到自己不是孑然一身，家里还有妻女，况且自己兜里那几两碎银确实也买不起，捏了捏拳头忍了下来。

李大牛很满意售货员和徐修文的态度，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，瞥了一眼他媳妇儿，“还不赶紧麻溜拿着，老子还要回去补觉呢。”

中年女人将头埋得很低，脸上的羞耻感显而易见，快速接过衣服，站在李大牛身后默不作声。

门头围观的人群渐渐变多，李大牛扫了一眼那些他看不起的人，从兜里掏出九张十元大钞和一张布票，“小红，还是你有眼力见，剩下的是给你的小费。”仿佛是在说徐修文不识抬举，又仿佛是做戏给外面看热闹的人看。

售货员笑嘻嘻的接过钱，快速将其中一张揣进兜里，“哎哟~都说李大哥大方，这哪里是大方，明明是活菩萨下凡普度众生呢。”

这话很受用，李大牛心情一下大好起来，呸了一口痰在徐修文脚边，“你小子走运~老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，要是再让我看见你，非打断你狗腿！”

徐修文控制住脸部表情，背后的拳头死死的捏着，指甲盖陷入肉里，仿佛要将掌心掐穿一般。

李大牛走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，但那拳头仍旧攥的很紧。

中年女人牵着女儿提着东西，低着头跟在李大牛身后，经过徐修文时偏头看了一眼，脸上表情有些歉意，原本想开口说点儿什么，最终还是闭了嘴快步离开了。

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三两散去，一双颤抖的小手轻轻放在徐修文手上，试图扒开他的拳头，“爸爸~抱抱。”

他心里一软，拳头无力的撑开，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，将念念抱进了怀里，“念念不怕，有爸爸在。”

售货员这会儿也恢复了原本的清高，“你在又如何？看上去挺稳重一人，居然还想和李大牛叫板？不知天高地厚，上一个和他叫板的人……”

指了指对面，“喏~在那儿！”

徐修文顺着售货员手指的方向看去。

大冬天里，一个穿着破烂单衣的叫花子坐在路边，身前放着个破了洞的铁碗，里面有几张毛票，全是缺了角或者极旧的。

徐修文倒吸一口冷气，自己刚刚真的太冲动了，还好还好……

别扭的对售货员说了句“谢谢~”。

或许是售货员刚刚把徐修文看中的衣服给了李大牛，心里有些愧疚，亦或许是她刚刚收了十元小费，抵得上她大半月的工资，心情愉快。

难得对徐修文父女有了好脸色，“那衣服暂时没了，要么你看看别的，要么半个月以后再来，到时候还有一件。”边说边自顾自舀着米。

“嗯……”徐修文应下，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衣服，大部分是黑色和青色，与念念的年龄不太相符。

正当他准备开口时，就见念念眸光落在墙上的角落里。

他挪动了一下身子，很快就看见角落里有一条红白格子的棉裤，被前面的衣服遮住，只露出一角。

“那条裤子怎么卖？”

售货员熟练的绑好米袋放在柜台上，用衣杆精准的扒拉出棉裤，“是这条吗？”

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眼力劲儿，那么多裤子她就认为徐修文会看上那条。

“嗯。”

裤子被拿了下来，“你还挺有眼光，这裤子原本是二十多块，现在只要十六。”

大概是怕徐修文觉得裤子降价有问题，又解释道：“是去年款，当时有个胖女人布票没带够，叫我帮她留着，我看她这两年都来买成衣，好心帮她留，

结果过完年天都开始热了，她还没来，害得我这裤子没能卖出去，这能有多少买得起成衣的，何况又是去年款，哎……”

徐修文倒没觉得这裤子过时，用手捏了捏裤腿那叫一个厚实，反倒觉得很划算，这种格子花纹的裤子，就算再过个几年应该也是时兴的。

“那我要了。”

售货员一喜，这裤子在那里放了一年了，终于有买主了，心里也对徐修文多了几分好感，没想到看上去穿得不咋滴，购买力还是不错的。

她快速把裤子打包好，生怕徐修文反悔，然后掏出一个记录购买物品的本子，“你把户主姓名和家庭住址留下，还得出一张布票。”

徐修文很清楚自己兜里只有一张布票，刚刚也看见李大牛给了，如果说买衣服必须要票，那念念的小棉袄就没着落了便试探着问：“怎么还要票？不是说政策下来了以后不用票了吗？”

售货员一愣，这人居然还知道新政策，“政策确实下来了，但是国家也说要把这些票收回去，特别是布票、自行车票啥的这些贵重票，你不会没票吧？”

徐修文有些犹豫，“那买小棉袄也要票吗？”

“那当然，新款铁定要的，不管你有多少钱没票的话新款想都别想。”售货员提醒道。

徐修文从她字里行间听出些门道，心里有了些猜想，又问道：“那条棉裤不是新款，我加点儿钱能买吗？”

他听说过，供销社里也是有些弯弯绕绕的，能不能多买或者买到某些东西，全凭售货员的嘴。

果真，那售货员斟酌了一下便回答：“那就多加两块钱吧！”

她心里是想赶紧把囤货处理掉的，上面的领导老说她负责的供销社囤货多。

“那……行吧……”

徐修文故意表现出勉强的样子，不动声色的掏钱，他也怕售货员因为看出他迫切的购买欲而反悔。

两人心思各异，都打了一场自认为胜利的心理战，实则是你情我愿。

之后徐修文又要了些白面粉、荞面粉、面条，以及一些日常用的调料，鸡蛋没要，因为村里养鸡的人不少，回村买的不仅便宜还是纯正的土鸡蛋。

售货员将东西全部称重打包好，拿出一个算盘打了打，裤子十八，加上十斤大米……

脸上的喜色更胜几分，“总的是二十四块六角四分，零头给你抹了，二十四块六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