嬿婉从未有过此刻的坚定,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从前与皇上的恩爱,眼中漫起红雾来。
眨眨眼,几颗清泪滚落在公主的襁褓上。
澜翠忧心不已,小声将嬿婉的思绪拉回。
“娘娘,当心脚下。”
嬿婉一怔,原来她思绪飘飞,不知不觉间将李玉一行人甩在了后面。
她懵然的看着李玉,诚然她以前并未有过看不起太监的想法,但此刻她心中怨念万分。明明尊卑主仆有别,偏这阉人三番四次的僭越,一切的一切,都是因为皇后的不作为。
秩序井然,对底层人来说是莫大的福分。因为有例可循,人人遵守,底下的人才能有出头之日。诚然出身尊贵的确能有几分特权,可那也大差不差,日子总还过得去。
可若是秩序混乱,底下人那才遭殃呢。本来出身好的人就已经占尽好处,若是再仗着身份胡作非为,将形式礼法当做儿戏,那底下的人将永无出头之日。
她从来不觉得底下人上进有什么错,就连蚂蚁都知道为了裹腹应当努力搬运食物,为何皇后这群自诩出身高贵的人就觉得出身重要过一切呢?
哦,原来是因为一无是处,除了出身一无所有啊。
李玉匆匆赶上,脸色更加沉着,“娘娘这般行事,只怕公主会不大舒服。”
嬿婉道:“公主只是个婴儿,若是痛了自会呼喊,李公公多虑了。”
李玉垂下眼来,略微福了福身子,极快的离开了嬿婉身边。
到了养心殿内,嬿婉还见着了颖妃。
见嬿婉过来,颖妃只是掀了掀眼皮,连身形都未动弹。
皇上倒是意外的看了嬿婉一眼,“这个时辰,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揣着明白装糊涂?
嬿婉按下心中鄙夷,眉头轻蹙,柔声道:“臣妾听闻皇上想念七公主,所以便带着公主来拜见皇阿玛。”
皇上冷淡的看了一眼李玉,李玉忙道:“回皇上的话,奴才已将您的意思带到了,令嫔娘娘却不大相信,说是要来问个清楚。”
真是好一张会说话的嘴,嬿婉笑着看向李玉。
皇上不悦道:“令…嫔啊,你生公主时亏损了身子,该好生调养才是,颖妃如今膝下空虚,愿意代劳,你该高兴,毕竟公主有位身份高贵的养母,将来也好说亲。”
嬿婉极力忍耐着脾性,面上温温柔柔,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。
“有位身份高贵的养母,将来也好说亲”
??!!
这是一个皇帝说的出口的话吗?坐在这上首的人还是乾隆吗?
再说了,七公主她姓爱新觉罗,是皇家的孩子,她的婚嫁将来自有帝后操心,关养母什么事?
难不成自大清入关以来,哪位生母卑微的公主过的连臣女都不如了?
这都是些什么疯子,攥在袖子里的手捏的生疼,嬿婉她好想掀翻了眼前两人的炕桌。
多年的教养令嬿婉渐渐沉静下来,和顺的将七公主抱给皇上看。
“是,臣妾明白了,走这一趟,不过是作为一个额娘的不舍而已。臣妾知道皇上身为阿玛,必然会为公主细细打算,是臣妾愚钝,没有想到这一层。”
这一个多月里嬿婉调养的面如桃花,生产时的大出血不仅没使她气血两亏面浮眼肿,反而更添清瘦纤弱,正是皇上最喜爱的那一款柔弱美人。
果然皇上见了如菟丝子一般飘摇无依的嬿婉,心中先软和了下来。
“颖妃是个心细之人,必定能将七公主养育的很好,你作为孩子的亲额娘,自然也可以时时去探望。”
嬿婉轻轻点头,婉顺的仿佛没有半点脾气,却又将自己故作深明大义的一面表露了出来。
颖妃却面色僵硬,皇上都开了金口准许嬿婉时时探望,那自己哪儿还养的亲?没得给她白养一个孩子。
嬿婉将眼泪强忍回去,声音渐稳,“多谢皇上体恤,诚如皇上所言,臣妾身份卑微,是个宫女出身,比不得颖妃出身尊贵,所以臣妾不强求母女情深。
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,只要颖妃肯尽心竭力,臣妾也不会不识好歹前去搅扰。
说起来都是臣妾出身不好,将来公主能有颖妃照拂,臣妾感激不尽。其实做额娘的,只要孩子好,还强求什么呢?”
嬿婉说得诚恳,可句句都在点明自己出身卑微,这又戳中了皇上隐秘的心事--
他也是热河宫女所出。
人嘛,总是会对同类多几分宽容。
所以皇上轻叹一声,“罢了, 这么多年你服侍朕,总算勤勤恳恳,虽然有你额娘之事,但总归案子尚有疑点,也不该妄下定论。左右旨意还未下,往后你便还是妃位,不必降了。”
颖妃有些急躁,“皇上,可是臣妾与魏氏同为妃位,这怎能扶养七公主呢?”
皇上略有厌倦,“怎么?朕意已决,还是说你不愿扶养公主?”
颖妃咬了咬牙,撒娇道:“臣妾愿意。”
只是这生硬的语气终究是出卖了她。
皇上摆了摆手,进忠进来收了棋盘,“颖妃啊,你先回宫歇着去吧,好生收拾屋舍,明日便将七公主送到你那儿去。”
颖妃看了看还在殿中的嬿婉,再是不愿,也不敢再次忤逆圣意。
“是,臣妾告退。”
颖妃恨恨下了榻,路过嬿婉时特意闪开一步,似乎怕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。
嬿婉面色如常,只是在抬头时掉了几颗清泪。
皇上再次招了招手,示意嬿婉坐到他身侧。
挑起嬿婉的下巴看了看,“瘦了。”
这一句话惹得嬿婉热泪盈眶,“皇上…”
皇上顺势将嬿婉搂在怀里轻轻拍着,眼神却逐渐幽远。
“出身卑微不重要,只要你听朕的话,朕,会给你撑腰。”
嬿婉一脸感动,“臣妾有您这样的夫君,公主有您这样的阿玛,是天大的福气。如今臣妾的母家也败落了,往后臣妾可依靠的,就只有皇上一人,还请皇上顾惜。”
皇上点点头,“你放心,朕必不会再让你受到当日的苦楚。”
当日的苦楚?什么苦楚,谁的苦楚?
皇上没说,嬿婉便也没问。总之如今,好歹保住了妃位不是?
也逐步摸清了皇上的喜好,来日方长,她想要的,一一都会实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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