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陌生的神情，是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的，我还不知，此后这种不耐烦、烦躁、暴虐的神情将会让我面对好久好久。

母亲怔怔的看着他上下合了下嘴皮子，却没说什么。

几个牌友嗤笑的看着我爸：“老程，你可真窝囊，居然是妻管严！出来玩一会儿牌都要被婆娘捉回去。当真是丢男人的脸啊。”

我爸被嘲笑的脸色青一阵，白一阵。他恨恨的大踏步走过来，一个反手就将母亲的脸打得侧了过去。

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动手。他也愣住了。

我吓坏了，哭出了声。

惊醒了他，也惊醒了一屋子看好戏的人。

我看不到母亲的表情如何，也猜不到她心里的想法。

只是，她捏的我好紧，我的手被捏的快变形了，真的好痛。

可我不敢喊出声，只能哇哇的用哭来表达我的痛苦。

“你先回去，我待会儿再回来。”父亲回了神，眼神闪躲开来，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，就转身回到了桌面上。

母亲一言不发的牵着我，一路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家。

那晚的星子很亮，所以我能清晰的跟在她后面看到，那双瘦削耸动的肩膀，带着轻轻的啜泣。

从那以后，父亲赚得的手艺钱也不会再交给母亲，越来越多的陌生人会来我家要钱，如果要不到，家里的家具总会遭殃。

这个家也越来越破了，母亲越来越沉默。

这些都不能阻止父亲继续出去赌。

直到我刚过十岁生日的第二天，他点头哈腰的领着一个男人进了门。

那个男人右边的眉心有颗痣，整个人带着一股油腻的滑头感。

他像挑选货物一样，将我母亲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，最后满意的点点头。

父亲如释重负，而母亲惴惴不安，不可思议的盯着父亲。

我害怕极了，拉着母亲的衣角，像只受惊的小鹿。

父亲难得的温和的摸着我的脑袋，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，放在我手心里，拍拍我的肩膀，让我去找隔壁小胖玩。

我回头看了眼母亲，并不想离开她，心里总有股莫名的不安。

母亲青白着张脸，凄惨的一笑，随后温柔的蹲下身来，抱了抱我，叮嘱了我一番不要调皮，就让我出去了。

我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，实际，十岁的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心眼了，尤其是在这种复杂的家庭环境下成长的我，心思更为敏感。

我偷偷在门外绕了个圈就又折了回去。

屋后有间未关严实的窗户，我就躲在底下听着屋内的动静。

“老程，这么个娇滴滴的老婆用来抵债，你舍得？”是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，带着一丝戏谑。

“舍得！舍得！周大哥，只要你看得上，那就是徐娟的福气！”父亲的话像极了电视里那种点头哈腰只晓得讨好主子的老太监。

我心头觉得一阵难堪。

“程胥，你什么意思？”母亲颤抖着声音叫了出来，绝望、痛苦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在里面，将窗户下的我，心也揪成了一团。

“徐娟，算是我对不住你，你跟着周大哥走吧，他会待你好的。我没用，没本事让你过上好日子，他可以。”父亲讨好的话语像极了以往喝醉酒醒后忏悔时的语气。

“我不走！我走了，妍妍怎么办？”

沿着那条细缝，我看到母亲倔强的梗过脖子。眼底的泪早已爬满。

“徐娟，求求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