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绪滚滚，沈黯思索着，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沉芳阁门口。

沈黯盯着那紧锁的大门，里面像是乘着无尽的旋涡，令人神往。

过去的记忆和沉睡的思念统统被唤醒。

眼前好像又是八年前那个满心都是他，朝着他笑的少女。

鬼使神差，沈黯叩响了沉芳阁的大门，稍过不久，便见着一丫鬟探头出来。

小礼本是在院中绣着荷包，本是以为张嬷嬷来发月银的，岂料开门来却看到沈黯。

对于这位稀客，小礼几乎是吓了一跳。

“侯侯爷？您怎么来了……”

沈黯沉默了半晌，随后抬眸，顺着门缝望向亮着光的里院。

“我很思念玥儿，从军回来后都未和她好好说说话，我今日……想看看她。”

沈黯话说得委婉，他的话中之意便是今夜想要留宿在沉芳阁。

现在忆起，他们虽是夫妻，却未洞房。

“啊……”小礼脸颊微红，她年纪虽小，却也懂了点人事，她挠挠脑袋，接着道：“侯爷，小姐有过规定，外人进入沉芳阁需要请示，您先稍等，我去问问小姐。”

不等沈黯反应，“咚”地一声，大门又重重关上。

杀他个措手不及。

慢着……

他是。

外人？

一时之间，心里滋味万千，苦涩最多。

不待一会儿，脚步声渐近，沈黯心脏越跳越快，看着缓缓推开的大门，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，脑海中无意跃出那抹身影。

然而，门开的一瞬，满心失望。

“侯爷，小姐说她今日乏了，准备休息了，您改日再来吧。”

沈黯被噎住，难道不可以一同休息吗？

他们是夫妻……

“那我过几日再来，今日的确疲劳，你伺候玥儿好生休息。”

“是，侯爷。”小礼作揖后，关上了门。

门一关上后，小礼紧张得几乎窒息。

她深喘几口气，快步走进了里室，看着正在练书法的虞玥，忧愁道：“小姐，您确定这样吗？这其实是您和侯爷修复感情的机遇。”

小礼抓抓脑袋，实在是想不通，过去小姐满心都是侯爷，知道侯爷来访，怕是要高兴坏了。

可是，今天的一切，都在证明着小姐的变化。

“以后他若是来我们沉芳阁，统统这样做。”虞玥停住手中的墨笔，抬起目光望向小礼。

“好。”小礼虽是不解，却还是应道。

“还有，把今夜沈黯想要留宿在沉芳阁的消息悄悄传给叶季汝身边的丫鬟，既然她这么在意自己的心上人，那就打蛇打七寸。”

烛光映在虞玥小巧美颜的脸蛋上，她嘴角抹出肆意又恶毒的笑，羽睫下黑眸沉沉，里面似无底深渊，让人摸不透，又让人畏惧。

小礼看到虞玥这样的神情，心中酸楚又复杂。

如若侯爷好好疼爱小姐，小姐又岂会这样……

—

是夜，天将暴雨，雷声霹雳，虞玥躺在雕花床上，表情痛苦，细细密密的冷汗布满额头。

她死死扯着百花床被，最后大喘着气径直坐起身来。

她又做梦了。

还是那个梦。

梦里，漫天黄沙，血风漫天，命悬一线时，是那个素不相识的暴君救了她。

“虞玥……”

男人声音透着悲伤，像是临终的告别。

他看着她，目光深沉黝黑，浅灰色的眸子里透着寂人的哀。

虞玥迅速停止回忆，疲乏地闭上眼帘，揉了揉额角，这梦真实得可怕，令人胆战心惊。

她与司徒韫素昧平生，况且司徒韫这个暴君暴虐无道、肆杀成性，又岂会心慈手软来救她。

虞玥强迫自己入睡，却还是不自觉想到那张沾着鲜血的俊冷面孔。

看似是死路，却也是绝望处的转折生机。

红日初升，清晨朦胧，虞玥迷蒙中被小礼唤醒。

“小姐，小姐，到了去给老夫人问安的时间了。”

虞玥艰难掀起眼皮，感受到浓烈的阳光，又闭上了眼。

“不去了，我今日实在困乏得很。”

要说这沈老夫人，架子摆得很大，为了彰显在府中的威严，便特意定了一个问安的规矩。

但凡家里的女眷，都需在辰时向她问安，这等规矩几乎只有宫中的贵人们才有。

虞玥才不想再像过往一样，给沈老夫人这份脸面，有时间用来休寐难道不好吗？

小礼想再说些什么，可是目光一触及虞玥香甜的睡姿，便也心痛自家主子，乖巧地退了下去。

不知入睡了多久，虞玥才心满意足地起身。

她换了身衣裳，盥洗好后，便看到赵嬷嬷带着一群家仆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。

赵嬷嬷是沈老夫人身边年岁最长的老人，府中地位不言而喻。

“夫人当真是现在没了规矩，辰时向老夫人问安这事都忘了！”

赵嬷嬷斜着眼看虞玥，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态，完全没有半点尊敬。

“当今圣上今日还要来府中造访，夫人您真是好大的胆子，这等事都不放在眼里，也不提早起来准备准备，拿出沈府夫人的仪态！”

司徒韫？

虞玥心头一颤，并没有料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这位威名在外的暴君。

传说，司徒韫一怒，血流千里。

京都的极刑和严律都是他定下的，导致百姓人人自危，不感犯法，一旦犯法，后果便是不堪设想。

只要触及他的人，下场都很惨烈。

虽然想过势必会见面，却未预想过如此之快。

“嬷嬷，这事，我们沉芳阁并不知晓啊。”

小礼觉得委屈，她并没收到任何关于圣上造访的消息。

“狡辩！西厢房的管事明明说已经给你们说过了，你们却这般不重视！真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！”

赵嬷嬷布满皱纹的老脸怒气冲冲，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老仆。

老仆们二话不说把小礼捆在椅子上，从身后拿出一条条粗壮的鞭条。

“既然夫人金贵，那便惩罚你身边这个婢女吧，主子不懂事，做奴才的也不知道提点吗？”赵嬷嬷声音洪亮，烈日下，那吹眉瞪眼的模样看着骇人，“一罚你们不懂规矩，不知礼节，未向老夫人问安。二责你们无知愚蠢，明知今日圣上来访，也未做准备！”

说时迟那时快，老仆扬着鞭子便要挥向小礼，虞玥大步走过去，一把夺过老仆手里的鞭子，秀足一蹬，猛地踢在她心口。

一时之间，那老仆呜咽着躺在地上，捂着心口连连咳嗽。

“夫人！你好大的胆子！竟敢忤逆老夫人！”赵嬷嬷指着虞玥，不敢相信过去逆来顺受的夫人也学会了反抗。

岂料，虞玥冷笑着走到赵嬷嬷身前，手上高高扬着鞭子，那鞭条在赵嬷嬷面前甩来甩去，看得人心慌。

“赵嬷嬷！好大的胆子！老夫人如此聪慧之人，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。陛下来访，乃是真龙之躯，见血乃是大不敬！你今日两宗罪！”

“一是想要鞭打我的婢女，在沈府见血，不敬重陛下！二是故意危害老夫人的名誉！问安这种礼仪只有宫中贵人才有，我今日便是想到圣上来访，怕陛下多疑，才特地没去像老夫人问安！一切都是以沈府为重！你倒好！想置我们沈府于不利之地！其心可诛！”

“府中有规矩！对沈府有异心者！杖毙！”

听到最后两个字时，赵嬷嬷吓得浑身发抖，眼前之人年纪虽小，可那威严气势却一分不弱。

察觉到那一寸一寸审视过她全身的视线，和那越来越重的压迫感，赵嬷嬷只觉得深深无力，最后无力跌在了地。

她想解释，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，明明是来声讨虞玥的，现在却反倒成了声讨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