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浪怒吼着翻滚。
海里除了废墟还是废墟。
傅严琛,傅严琛去哪里了。
她的小海螺又去哪了。
失去灵珠,她的伤口愈合极慢,鲜血弥漫在浑浊的海水里,引诱来嗜血的鲨鱼。
伽浅只顾着寻找小海螺和傅严琛。
这样大的暴风雨,他们会被海浪冲到哪里?他们还安全吗?
鲨鱼循着血腥味悄然接近,伽浅混沌的五官反应迟钝,直到鲨鱼猛然冲过来,她才恍然发现身后这个庞然大物。
鲨鱼硕大锋利的獠牙森白。
伽浅被它撞了一下,身体传来阵阵钝痛。
她转头逃。
鲨鱼紧追。
伤痕累累的身体实在不堪重负了,伽浅躲到一处珊瑚丛里,她娇小身躯起到优势,鲨鱼进不来,庞大的身体焦躁地在外面死守。
伽浅喘着气,手里攥着椰壳小人。
她不能留在这里。
她要去找傅严琛。
鲨鱼一直蹲守她,伽浅趁它松懈,找好机会从一侧迅速游走。
惊醒的鲨鱼立刻追上。
利齿咬穿了伽浅的尾部,鲜血喷涌。
伽浅用力挣开,牙齿生生划穿半条尾巴。
她的瞳色变红,指甲捅进鲨鱼脆弱的眼睛。
鲨鱼吃痛,丢开了她。
终于得到机会逃走,伽浅拖着伤痕累累的尾巴,带着一路血迹游到了岸上。
*
半年后。
渝海市,傅严琛的研究所。
贺露拿着保温盒,殷勤地跟在傅严琛身后,她今天刻意打扮过,化了精致的妆容,穿了及大腿的短裙。
“严琛,你尝尝嘛,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,学了好几天呢。”
傅严琛眼睛没离开过手上的报告。
贺露见他不理自己,噘嘴不满地靠过去,夺了傅严琛的报告,“严琛,我在跟你说话呢。”
傅严琛的耐心在贺露打断他工作后,彻底告罄。
他镜片后的眼底带了一层薄怒,声音冷漠警告:“贺露,我说过了,不要在我工作的时候过来打扰我。”
贺露咬住嘴唇,委屈道:“可是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,下个月就是我们的订婚宴了。”
提到这个,傅严琛眼底厌烦更甚,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绪,语气冷硬,“我没有忘记,你可以走了。”
言下之意是不用你来提醒我。
贺露心里委屈,半年前她无意间得知傅严琛身边那个女孩不见了,以为他们分手,这才说服她哥哥放她出门。
她找到傅严琛,以他已经分手为由说要跟他在一起。
她一直都知道傅严琛跟傅家那些事儿,傅严琛被逐出傅家她也知道。
这种情况,傅严琛需要和她订婚,需要贺家对他事业上的支持,所以她才有底气敢和傅严琛谈判。
傅严琛同意了。
她知道傅严琛不喜欢自己,可那又有什么关系,她相信只要他和傅严琛结婚了,总会日久生情的。
贺露也会见好就收,她把报告还回去,留下保温盒说,“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,汤别忘了喝。”
贺露走了,那盒冒着香气的汤傅严琛一口未动。
傅严琛白手起家的实验室新研发的一款药物在市场备受欢迎,算是给未来打下了好基础。
至于傅晨,或许是觉得他无论如何都掀不起什么风浪,最近没再关注他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,傅晨不敢和“深海”公司对着干。
傅严琛目前的所有成就,都离不开小海螺。
这个结合了人鱼与人类基因的孩子,有着更加惊人突出的能力。
他的所有基因和细胞都是最完美的。
他的基因不只有比伽浅还要惊人的修复力,还有着对癌细胞强大的吞噬与压制力。
“藻歌”一直都是他费心费力研究的最终目的,目前也有了很好的突破。
小海螺在特定的实验室里。
傅严琛的办公室。
电脑的上监控时刻监测着保温箱里的他。
小小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,除了鳞片和耳鳍,小海螺的四肢与人类幼儿无异。
或许是这半年对小海螺不停歇的实验,他很虚弱,要一直住在保温箱里。
猝然在小海螺脸上看到了伽浅的影子。
傅严琛蹙眉,只当错觉。
他起身,往实验室走。
实验室内,规格严密,方梧和几人穿着无菌服,围在小海螺的保温箱前。
小海螺被固定住手脚,方梧正在抽取血液。
针头扎进小海螺细嫩的皮肤,小海螺哇哇哭了起来。
它不是人类的婴儿,它有着强大的修复能力,在方梧拔掉针头以后,**便迅速愈合了。
正是如此,方梧才敢肆无忌惮对小海螺施加各种实验。
毕竟他总会很快自我修复。
小海螺是会疗愈自己,可他会疼。
逐渐孱弱的哭声,在傅严琛进入实验室后停止。
他像是感受到某种至亲血缘的靠近,束缚手脚的带子一解开他便爬了起来。
隔着透明的保温箱,蓝紫色的瞳孔滴溜溜转,循着本能寻找傅严琛的方向。
人鱼的基因让他成长很快,半岁年纪已是快一岁幼儿状态。
方梧看到傅严琛进来,“傅教授,您来了,这是目前的研究进度......”
傅严琛视线落在小海螺身上一秒,小海螺精致幼稚的脸上泪水鼻涕糊了一脸,各色各样的管子像怎么也挣脱不了的锁链,牢牢禁锢住他幼小的身体。
“啊,啊啊......”小海螺嘴里发出听不懂的音节,像幼儿呼唤母亲的音调。
他看到了傅严琛。
小小的手本能地对他的方向伸出,似乎想和傅严琛再靠近一点。
方梧和傅严琛汇报工作进度,发现傅严琛竟然走神地盯着实验体幼崽。
“傅教授?”
傅严琛回神,收回小海螺身上的视线,嗯了一声,接过方梧手里的研究报告。
“傅教授你先看,我继续工作了。”
方梧接下来要对小海螺切除一部分组织,研究他的愈合和自我修复。
保温箱里有操作仪器,小海螺听到动静,动作害怕地顿住,竟是再次哭了起来。
不知道为什么,哭声让傅严琛心口微颤了一下。
“今天的实验先停止吧,他很虚弱了。”
方梧以为自己听错了,“傅教授,他有修复能力,这在他能承受的范围......”
“停吧。”傅严琛只说了这么一句。
他往小海螺的方向走,站在小海螺保温箱前。
小海螺不哭了,傅严琛和他站的那样近,他把小手放在玻璃上,嘴里啊啊咿呀个不停。
鬼使神差的,傅严琛把手指隔着玻璃和他的小手贴近。
小海螺很高兴傅严琛的亲近,不满足隔着玻璃。
傅严琛打开保温箱,小海螺伸着小胳膊去够他,抓住他手指。
小手有力而柔软,紧紧抓着他。
刚出生时,小海螺也是这样抓着他。
奇怪的感觉如电流一样猝然贯彻全身。
傅严琛一怔,回过神来自己在做什么。
他抽回手,不顾小海螺泪汪汪的眼睛关上保温箱。
方梧揉了揉眼睛,他家教授今天是怎么了?
他犹豫着问:“教授,您对这个试验品,好像很不一样。”
具体哪里不一样,方梧也说不出来,就是傅严琛对这个实验品好像很在乎。
他会经常过来监督他们的实验,禁止一切不相干的人出入小海螺实验室。
甚至小海螺的存在只有方梧和方蓝知道,小海螺的研究也都是他们经手。
傅严琛从不是个心软的性格。
当初的09就是个很好的例子。
小海螺的抽取血液和实验标准都很小,比以前,比小海螺还要弱小的实验体规格都要低。
当初雌性人鱼只肯跟傅严琛接近,所以傅严琛单独对她进行研究,之后便带回了小海螺,这个人鱼与人类基因结合的孩子。
他不知道傅严琛是用什么办法获得的这个孩子,但这个孩子的出现的确给他们带来了非常大的跨步和飞跃。
方梧胡乱想了一通,依旧想不明白。
“算了,可能是这个实验体太像人类的婴儿了,所以才难免会心软,有时候我也觉得下不去手。”
方梧停下了实验,走到小海螺旁边想像傅严琛一样逗逗他,被小海螺留了个冷屁股。
“刚刚你可不是这样对傅严琛的,怎么还区别对待起来了。”方梧不满地自言自语。
*
翌日。
龚飞来找傅严琛。
他没提前说,直接找来办公室。
傅严琛的办公室是虹膜解锁的,没有傅严琛的认证不会轻易给外人打开。
“你怎么来了。”傅严琛刚从实验室出来,看见他说,“去我办公室吧。”
“虹膜解锁失败,请您重试。”
机械女声响起,傅严琛皱眉。
又试了一下,还是这个语音。
“这锁好像坏了。”龚飞两手插兜。
傅严琛取下id卡,验证成功,门开了。
“嗯,明天让人来修。”
办公桌上电脑亮着屏幕,傅严琛上前,合上屏幕。
“方蓝不是也跳槽你这里了吗,她人呢?”
傅严琛说:“她今天休假。”
龚飞怨天怨地,“怎么回回都碰不见,你说她是不是故意躲我呢?”
傅严琛没答,收拾桌上的报告。
龚飞凑过来,看到报告上伽浅的照片,及各项指标分析。
想到傅严琛说过伽浅在海岛实验中逃走了,龚飞好奇,“那小人鱼那么信任你,怎么会逃走?是不是你暴露了?”
龚飞是傅严琛唯一信任的朋友。
但傅严琛私心地并不想和他人说过多关于伽浅的事,包括小海螺。
龚飞想到什么,惊讶道:“不会是你偷偷把她放了吧?”
傅严琛眼底静如潭湖,“没有。”
龚飞撇撇嘴,“我不信,肯定是你不忍心继续对她实验,又不好对机构其他人交代,你说我猜的对不对?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了,你说你瞒我干啥呢。”
“跑了就跑了吧,对了,听说你要跟贺露订婚了?”
“……”
“严琛,你在里面吗?”
外面突然响起贺露的声音,龚飞一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表情看傅严琛。
贺露的出现,让傅严琛眉宇间隐隐有不耐,他对龚飞说:“你先回去吧,改天请你吃饭。”
龚飞也无意掺和傅严琛的私事,傅严琛有抱负他一直知道,同意跟贺露订婚想必其中有些利益原因。
龚飞开门,贺露见到他一愣。
龚飞自来熟打招呼:“嗨,你好。”
贺露不喜欢龚飞身上风流浪荡的气质,瞥了他一眼后,傲着头忽略他要进办公室找傅严琛。
龚飞一把拉住她,“傅严琛的办公室外人可不能随便进哦,你在这等着吧,傅严琛马上就出来。”
贺露一把挣开龚飞,表情嫌弃的,“谁让你碰我了,什么叫外人,我是傅严琛的未婚妻!你刚刚不是从里面出来的,凭什么我不能进?”
“因为傅严琛允许我进。”龚飞贱兮兮笑,“你,是肯定不会让的。”
贺露气的胸口起伏剧烈,偏不信邪。
龚飞不再拦她。
贺露刚碰到门把手,傅严琛就从里面出来了,随即关上门,阻隔了贺露好奇的视线。
“什么事?”傅严琛不冷不淡问。
贺露一脸委屈,“刚刚那个人说你的办公室不让人随便进,我也不能进去?我就要进去。”
傅严琛:“贺露,不要无理取闹。”
言下之意很明显了,的确不让她进。
“你找我有事吗,没事就回去吧,我很忙。”
傅严琛撵人的语气让贺露满心委屈,“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?”
傅严琛自顾自去忙。
贺露跺脚,“下个星期,我哥要见你。”
贺露的哥哥贺煜,是贺家如今的掌门人,贺家在渝海市同样地位显赫。
要借和贺露的联姻得到贺家的支持,过贺煜这一关不可避免。
贺露当然知道,有些担心地说:“你别露馅了,要是让我哥哥知道你不喜欢我,他不会同意我们订婚的,他下周三回国,是一定要见你的。”
傅严琛动作顿了一下,眸色深沉,“知道了,我会去的。”
“你就没别的话想跟我说了吗?”贺露对傅严琛真是又爱又恨。
恨他石头一样的心。
“我还有事。”
傅严琛走了。
贺露眼眶渐红。
傅严琛说过,他会和自己订婚结婚,会给名分,而她则要说服她哥哥,让贺家对傅严琛无条件帮助。
起初贺露想,只要他们结婚了,不管傅严琛多么冷的心肠,总有一天会被她捂热。
可傅严琛态度让她动摇了决心,她忽然发现,好像不管她怎么努力,傅严琛都不会为她所动。
贺露黯然神伤。
余光里,冷不丁发现傅严琛刚刚站过的地方,有张卡片。
那是傅严琛的id卡。
贺露捡起来,本想还给傅严琛,但傅严琛已经走远了。
想到龚飞说的那句,就算是她也进不去傅严琛的办公室,又是一阵恼火。
凭什么她进不去,她是傅严琛未来的妻子,傅严琛的一切她都有权知道。
傅严琛办公室还能藏了个人不成。
她捏着傅严琛的id卡,刷开了傅严琛办公室的门。
里面是傅严琛的风格,简洁干净,任何物品摆放得都井井有条。
“什么嘛,就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嘛,有什么不能进呢。”贺露不满地自言自语。
她想把id卡放在办公桌上就走的,无意间瞥见了桌上电脑屏幕中的画面。
画面清晰,那是,一个长着鱼耳朵的小孩。
贺露惊地捂住嘴。
她知道傅严琛搞研究,但是这个小孩是怎么回事,他还有鱼的耳朵?!
余光里,电脑旁边的文件,有个女人的照片异常眼熟。
她定睛一看,立马吓得后退两步。
长着鳍和鱼尾的女人,就是她在傅严琛家里见过的那个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这些信息超出了贺露能理解的范围,她冷静下来,捡起纸,重新看了一遍。
上面的报告说明了伽浅和电脑监控屏幕里的孩子,都是实验品。
那个孩子是伽浅的。
那么傅严琛把那个怪物放在家里,是为了研究?
报告太专业,贺露看不懂,只搞清楚了那个孩子是伽浅的,且正在用来做研究。
监控中传来小孩的哭声。
实验过程很惨烈。
贺露眼珠子转了一下,她咬住嘴唇,犹豫地掏出手机,录了一段监控中的画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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