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.

　　媒人说她原本叫颜招娣，颜如玉是她从家里逃出来后改的名。

　　改名改名，改命改命。

　　我静静地听她讲她的故事。

　　才明白，大多或文字或影片的记录，不过只是后人肤浅的假想和极具个人主义的解读罢了。

　　民国女性的一生，不是这些所能概括的。

　　她们在千斤巨石的压迫之下开出缝隙里的花，在昏暗的夜里迸发璀璨的星光。

　　「刚开始，我也以为做女人就该痛苦一生。」

　　「可是我爹把我娘活生生打死了，我姐姐被卖进了妓院，只为了给我爹换酒钱，我妹妹的贞洁甚至一文不值，只因为她先天聋哑，被欺辱的时候不会叫出声。我不想像她们一样，就算是死了都不得安息，在压迫之下白活一遭。」

　　「我不怕世俗的压迫，我不甘苟活，凭何因为我的性别，否定我的人生？」

　　「我不服！」

　　15.

　　我说不出的心疼。

　　我同她讲新时代的新女性只要心里想，就有权活得自立，活得洒脱。

　　我同她讲新中国的教育，不论男女都有学上。

　　我同她讲女权主义，讲男女平等。

　　我同她讲女性反抗的力量，讲女性反抗的道路已经走了多久。

　　一切蜕变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同她分享。

　　我好想让她明白，即使只是民国到新中国这短短百年光阴，也有无数像她这般的人在前仆后继地奉献，也就是这样的一粒粒尘埃才堆起了高耸入云的大厦。

　　16.

　　可是，时间太短了。

　　我们被发现了。

　　我爹是起夜的时候，碰巧发现正要出走的我们。

　　他和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，我的手脚都僵住了。

　　「你们在干嘛！贱人，你收拾包袱作甚！」

　　「想逃？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！」

　　我若是逃了，他的黄粱一梦就彻底破灭了。

　　所以他拼尽一切都要拦住我们。

　　他把全家人都喊起来了，甚至还惊动了街坊四邻。

　　「狗东西！」

　　「不要脸！」

　　「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死老子？当初就该把你掐死。」

　　他骂得难听，一字一句都无不在贬低我的尊严和人格。

　　他打折了两根笤帚后又换了根鞭子。

　　我浑身火辣辣地疼，却只想发笑。

　　这样像条狗似的地活着，比死了也舒心不倒哪儿去。

　　死了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。

　　可颜如玉偏偏不肯就这么放我去见阎王。

　　她冲了出来，把我死死护在身后。

　　我懒得连累她，却已经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　　我爹认定是颜如玉教唆我出逃。

　　反正我俩的命都抵不上冯财主送的聘礼。

　　「我现在就把你们送给冯老爷！看他怎么处置你们两个贱人！」

　　「死媒婆，我这就把你做的事一五一十禀告冯老爷！他定会让你生不如死！」

　　

　　17.

　　「正好父老乡亲都给我做个证，我，徐怀煜，在此立誓，我不愿嫁，我不怕！我死后不入土，不服丧，不祭拜。」

　　「魂不归家。」

　　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撑着说完这些话的，只觉得周遭得很，烦得我睡不着。

　　我只知道，我不想嫁！我不愿嫁！

　　这话彻底惹怒了我爹。

　　他发了疯般把颜如玉推开，随即用破布堵住了我的嘴，把我拖了回家。

　　他把我关进柴房，绑着我的手脚，又泼了我两桶冷水，强迫我清醒。

　　「不嫁？你有问过我答不答应？」

　　他居高临下望着我，语气满是轻蔑和不屑。

　　我这个女儿，在他眼里，连条狗都不如。

　　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同他争执了。

　　「你今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，做那不要脸的事，若是冯老爷不嫌弃，还肯娶你，那你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。」

　　「若是冯老爷厌弃你，把那聘礼要回去，为父可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