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、

　　我赶鸭子似地就往她身上招呼：

　　“怎么了，女儿没用是不是，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女儿也能把伸手来讨东西的贼赶出去。”

　　“还亲戚，我可没你这种蹬鼻子上脸看不起人的亲戚。”

　　周遭的邻里闻声都跑过来看热闹，二伯母只好慌慌张张地跑了。

　　把她赶出去之后，我妈还训斥我，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，我干嘛这样给人下脸子。

　　这次，我没有理我的母亲，我大声说道：“她从小到大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咱们家拿东西，一篮苹果，一捆黄瓜，一篮子鸡蛋，现在连鸡都要拿？逢年过节啥也不给，咱家又不是她的提款机。”

　　我要让邻里都听听我这个荒唐亲戚。

　　后来二伯母再也没有来我家伸手讨过东西。

　　我临近中考的时候，家里出了两件大事，都在年初。【此处为付费节点】

　　一个是二伯父家的大堂哥成年了，所以二伯父提出了分家。

　　这件事闹来闹去，最终还是闹到了奶奶那里。

　　大伯父心里是不愿意分家的，他见人就嘟囔：

　　“我弟弟那里穷，想要靠着长孙多分点呢，倒时候别儿子老婆都娶不起。”

　　分家的结果出来的时候，大伯家是一栋老宅子，这是大房的规矩。

　　二伯家因为长孙，又是条件不好，奶奶将田地全给了他们。

　　大姑就分了一块镀金的镯子，我们家得了一头驴，连头牛都没分着。

　　驴进来的时候，母亲还在喂妹妹鸡蛋羹，看了一眼驴，她就把勺子给了我。

　　“你去喂吧，我收拾收拾去外面摆摊了。”

　　妈妈为了补贴家用，早上开鸡蛋饼，晚上在城里卖小首饰。

　　妹妹离了妈妈止不住地哭闹，我只好在旁边安抚她。

　　第二件事，就是我的大姑，她想要离婚。

　　那天大姑回到家里，奶奶他们将整个族里都拉了过去，说是要好好劝劝大姑。

　　过去的时候，大姑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，那边的大伯母先开口：

　　“大姐，那边对你又不差，怎么突然闹这么大动静。”

　　大姑立在一边理都不想理她：“我家的事，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，我说离就离。”

　　大伯母立马收声。

　　大姑开了口，看着这周遭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，半分气势都不让：“那个老家伙外头去找女人，你们还要帮他说话劝我不离婚，事不到你们头上是真不着急呗。”

　　6、

　　奶奶在一旁拄着拐杖，丝毫不关心大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，反而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这个大女儿：

　　“你自己生不出孩子，怪不到人家头上。”

　　话音未落，大姑的眼泪就在框里打转：“怎么着，你们现在一个个的来逼我，想着那老东西的钱呢是吧？”

　　“当初两个弟弟娶媳妇，你把我卖给那个死瘸子当老婆。我的彩礼用来盖新房，你们现在还要我不离婚，真是瞎了眼！”

　　这话一出，四周一瞬间都静了，良久，二伯伯开口：“你顶撞母亲，这是不孝！”

　　大姑将那分家分来的镀金手镯往地上一砸：“你拿着我的彩礼过了这么久的日子，你有什么脸说我不孝！”

　　眼看着大姑孤立无援地站着中间，被四周一遭人口诛笔伐，我站了出来：

　　“大姑，过得不好就离，别和他们说了。”

　　说完这话，我立刻被我父亲一把拽了回去。

　　大姑将门一甩，抹着眼泪就走了：

　　“随你们怎么说也好，反正分家我也没钱，人也被你们卖了。以后我就走，这个家和我没关系！”

　　那天之后，大姑立马就收拾东西，从村里搬出去。大姑说，她要自己做一番事业。

　　临走前，大姑将她剩下的首饰衣服送了一些给我：“姝姝，大姑没有白疼你，好好学习。女孩子也能靠读书改变命运，姑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高中！”

　　大姑还把她的新手机号码给了我，她说以后我有事就去找她。

　　我保证，不把这个号码给家里的人。

　　7、

　　中考结束的时候，出了成绩，我是我们学校的第二名。

　　那时候的我喜不自胜，我觉得我没有白白努力。

　　我将成绩单带回家里看的时候，我说爸妈，我可以去城里读书了。

　　我爸爸脸上的皱纹垒成了小山：“好啊，好啊，去城市读书好。”

　　妹妹这时候已经上幼儿园了，她也替我高兴：“姐姐好，姐姐要去外面读书了。”

　　可是我尽管考上了省城的高中，族里依然不喜欢我。

　　那天中秋，阖家去老屋团聚。

　　我家里因着我考得好，大家喜气洋洋的，可是别家就不一样了。

　　我们家四口一进门，里面叽叽喳喳地声音顿时就停了。

　　大伯母嘀咕着和二伯母讲着：“人家家里倒是出了个榜眼。”

　　二伯母嗤之以鼻：“女娃有什么用，女娃娃考上高中，又不一定能上大学……”

　　我当时在给我妹妹剥着橘子，显然她们也没把我当人。

　　于是我就装腔作势地说道：“那也总比高中都考不上强。”

　　我这话一出来，二伯母眼色一白——她引以为傲的长孙差点初中都没读完。

　　那两个叽叽歪歪的妇人在我这讨不到好，转头又去在我爸那里说闲话：

　　“你家女儿考得再好有什么用，将来高中毕业还是要去打工。”

　　父亲本来开开心心的的脸霎时黑了，只能尴尬的在那里赔笑。

　　回到家里的时候，父亲果然被他们说得动摇。

　　“娃，咱们还要不要念高中呢？你二伯母他们说咱上了高中也念不着大学。”

　　我知道，对我们这种农村家庭来说，如果考不着大学，那三年高中的学费就相当于打水漂。

　　可是放眼整个村子，真考上大学的，只有十年前黄家儿子，但人家现在也不在这村里了。

　　我知道家里的难处，可是我还是想努力一下，因为我也想像黄家儿子那样风风光光地走。

　　“爸，你相信我吧。”

　　那天父亲抽了一晚上的旱烟。

　　我眼看着父母亲的屋里灯火通明，彻夜未眠，细细碎碎地聊天声偶尔传到我和妹妹的屋内。

　　妹妹问我，爸爸妈妈在聊什么，我帮她捂住耳朵，轻声告诉她：“未来。”

　　第二日的清晨，父母起得格外早，妈妈去了街边卖早餐，爸爸带着一箩筐的面去开店。

　　8、

　　刚刚进省重点的时候，我发现我的基础格外的差。

　　老师在课上对我摇了摇头，说我的英语只有初一的水平。

　　为此，我节衣缩食，自己买了许多的练习册来做，每天都抱着英语书不离手。

　　我的进步缓慢，好在我的数学一向算强项。

　　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，我选择了理科，那时候，我的英语已经大有进步。

　　那年暑假回家，二伯家的堂哥出去打工，把别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。

　　按理说，这本不关我们家的事，可是我没想到二伯父家会这么不要脸。

　　二伯父家里条件一直不好，原因是他赌博。

　　我的大堂哥，也就是奶奶心心念念的长孙，从小和他父亲一起不学好的，很早就出去打工了。

　　这次人家姑娘大着肚子直接找到家里来，逃都逃不掉。

　　他那天回来的时候，抽着烟，染了一个杀马特的头发，直挺挺地说：“我就是不想娶，我又不喜欢她，就是随便玩玩。”

　　结果人家不愿意拿掉孩子，那姑娘家里也有几个弟弟，等着收彩礼，那边的人已经过来闹了。

　　现在二伯父的家里掏不出钱，他就腆着脸问我家要。

　　“弟弟啊，现在你的侄子要结婚，我们这里实在拿不出来，能不能你们家出点？”

　　父亲沉默了半晌，问他们：“要多少。”

　　“五万。”

　　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，常常躺在祖屋。也不知怎么，今天病却突然好转，拄着拐杖出来：

　　“你家里没有儿子，又用不着什么钱。长孙啊，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。”

　　那时候的我坐在里屋，听见这话，气得直打颤。

　　9、

　　这么多年了，这个家里对是非对错的的衡量永远是，有没有儿子，而非对错。

　　那天，我突然明白了大姑临走时的那种绝望。

　　我歇斯底里地冲了出去，什么礼义廉耻，都是狗屁。

　　“是啊，你家赌博赌到没有钱了，让我家出！侄子，侄子能干嘛，他结不结婚和我家半点关系都没有！”

　　这次，我依旧想拿着扫把把她们赶出去，可是二伯母却噗通一声跪下了：“三弟，女大不中留，女儿你是靠不住的。”

　　“三弟，帮帮我们吧，以后，我们家志儿会帮你养老的。”

　　她的膝盖就像浇了泥，不管我的扫把怎么样摔到她头上，愣是一动不动。

　　就在我声嘶力竭要让他们走的时候，我父亲却同意了。

　　“好，你家儿子给我养老，你说的。”

　　那一瞬间，眼泪控制不止地溜了下来，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，哭地直不起腰。

　　其实我做了这么多，真的只是希望我们能离开这个歪风邪气的村子。

　　我也希望想黄家儿子那样把爸爸和妈妈带出去。

　　可是结果呢，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认为自己能够是他们的托付，能够对他们好。

　　那一瞬间，我忽然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，尽管自己做了再多再好。

　　一句你不是儿子的便全部被打回了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我连夜收拾了行李回到了学校，父母也没有留我。

　　所幸学校的课业很紧，我一旦投入便无暇分心。

　　我从乡镇中学出身，必须要花费很多的功夫，才能够赶上别人的进度。

　　一直到了高二下学期，我的成绩仍旧只有中上。

　　但我能感觉到，我离我的理想越来越近了。

　　那天在宿舍，我接到了一通家里打往宿舍的电话。

　　我接起，电话那头是一个稚嫩的声音：“姐，你过得好不好呀。”

　　是我的妹妹。

　　“姐姐挺好啊，你呢？”

　　电话那头沉默良久，转而发出呜呜咽咽地啼哭声：

　　“姐姐，我头好痛，可是和爸爸妈妈说了，他们也不管我，也没人接我。”

　　我顿时崩溃了，我问妹妹，你在哪里？她说她在小学的门口，同学都走了。

　　我反复地拨打我父母的电话，可是他们的手机却都没人接。

　　我的妹妹，就像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孩。

　　我当即就请了假，我想过去接她。

　　她却告诉我，“姐姐，要不我不回家了吧。”

　　我冒着雨来到她小学的门口的时候，门口已经没有人了。

　　10、

　　我冲上前去问门卫，我问他我的妹妹去哪里了。

　　“你妹妹叫什么名字？”门卫的神情有些不耐烦，想来他也快下班了。

　　“林招娣。”说起这个名字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有些抬不起头。

　　门卫停下了翻名册的手：“她等了很久，最后自己走了。”

　　我当时就骑着电瓶车往回家的路骑过去，一边骑一边喊着名字。

　　雨下得很大，夏天的第一场暴雨，却被我遇见了。

　　大雨让道路的可见度几乎为零，几乎是进入雨中的一瞬间，我的衣服就湿透了。

　　我在街边焦急地寻找着，终于，我依稀在桥上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。

　　“林招娣！”我喊着她的名字，可是她却站在桥边，回头看着我。

　　我冲上去抱住她：“妹妹，你不回家做什么？”

　　她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，眼睛早就肿了：“姐，我感觉我就不该出生。”

　　“爸妈好像从小到大都没喜欢过我，今天家长会，他们没人来，也没人接。”

　　我将她抱到了车上，“没事，回去我说她们，下次你家长会，姐姐来。”

　　我开着电瓶想带着我妹妹回去，可雨实在太大，让人看不清方向。

　　正当我拐了最后一个弯，意外却发生了。

　　一辆小轿车飞快地从雨帘中冲了出来，直直地撞倒了我和妹妹。

　　在最后一刻，我紧紧地抱住了她。

　　躺在医院的床上，我的手和腿都打上了石膏，旁边是哭成泪人的妈妈。

　　醒来的第一件事，我问他们：“妹妹呢？”

　　“妹妹没事，她那天发烧了，现在好了，又去上学了。”

　　爸爸愧疚地坐在旁边，缩成一团。

　　“姝姝，你这个伤，医生说了要在家静养，会影响学习。”

　　他说这话的时候，头更加低了，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地板里。

　　良久，他背过身去，不敢面对我，他说道：

　　“要不咱们不读了吧，咱家没钱了。”

　　我从未觉得病痛是一件无法跨越的事，可父亲的话却让我心像被刀绞了一样疼。

　　我喝了一口妈妈递给我的热水，尝试着问了一句：“一分也没有了吗？”

　　父亲点了点头：“全用来给你看病了。”

　　滚烫的水滑过我的喉咙，可是我只觉得它烫得畅快。

　　“全给我看病了，是啊。”

　　“那为什么呢？为什么你们不去也不去接妹妹，也不和老师说一声。这么大雨天，打电话又打不通。”

　　“你们为了一个男孩非要去生了她，生了又不管不爱，现在怪我下雨天去接她摔了是吗？”

　　我很少在父母面前这么失态过，但是我压抑了十几年的委屈实在没有地方宣泄。

　　11、

　　我靠在医院的椅背上，从来没有那么无助过：

　　“有时候我在想，等我上大学出人头地了。我就把你们接出去，接去外头城里，看得起女孩的地方。”

　　“可是你们自己呢？拿了五万，拿了五万给别人娶媳妇！你以为他会给你们养老吗？也不想想他好吃懒做的人品？”

　　那天，我很崩溃，家里确实没有钱了，钱都送给那个嘴上说要给父亲养老的堂哥了。

　　亲眷来看我的时候，表面上是对我的关切，言语中总流露出一股子的幸灾乐祸。

　　我读不了书，他们的儿子们也不会显得那么差劲。

　　似乎这样就可以验证她们荒谬的，女孩没有男孩有用的论断。

　　二伯母穿着花样纹路的黄短袖，整日在我眼前晃悠：

　　“哎呀，上不了学也好，反正你成绩中等，也考不上大学。能早点出去外面挣钱，补贴家用。”

　　这几日，他们以探望之名来我的病房兜兜转转，实则在我的心窝子上架了把刀。

　　他们反反复复提醒着，我所有的努力最终都是徒劳。

　　我还是不愿意就这样认命。

　　走投无路的时候，我打电话给了我的大姑。

　　“大姑，我是姝姝，我在路上被车撞了，可能要休学。”

　　大姑那边的声音嘈杂，但是她仍旧关切地问我：“你有没有事啊姝姝，现在怎么样。”

　　“可能要休学，但是我家里没钱了，不肯供我复读。”

　　“大姑供你。”她的话掷地有声，没有犹豫。

　　第二天，我在医院的时候，大姑就过来看我了。

　　她二话没说给了我一张银行卡：

　　“姝姝，这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加个零，给你，里面有一万块钱。”

　　“大姑在外头做生意，开服装店的，挺有钱，你拿着就好了。”

　　大姑把卡给了我之后，给我提了两箱牛奶就走了：“姝姝，大姑忙，没有办法陪你。”

　　我拿着大姑给我的卡，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　　我需要的从来不是言语上陪伴，是一个继续上学的机会。

　　“大姑，真的谢谢你。”

　　大姑摆了摆手：“好好读书就行，你也要和大姑一样，走出来。”

　　自从我和父母吵过之后，妹妹的待遇好了许多，起码放学的时候，有人会来接她。

　　我在医院，不管身旁的亲戚怎么劝，我都没有停止学习。

　　我日日夜夜抱着书本，揣着大姑给我的卡，我知道，这是我的出路。

　　我不能辜负对自己的期待，也不能辜负大姑对我的期待。

　　12、

　　回到学校已经是一年之后了，可是我有信心考上大学。

　　最后的一年里，除了读书，我什么事都不想做。

　　我把我的错题一遍一遍地修正，把英语背了一遍又一遍。

　　我的基础很差，但是成绩却一次比一次好。

　　到了一模的时候，我已经可以靠近年级的前两百了。

　　我没有将我成绩的进步告诉任何人，我将希望埋藏在心底。

　　即使他们给我打电话，我也不想去接。

　　最后那天要高考的时候，我也没有通知我的父母。

　　我靠着大姑的钱在外面住了一间不怎么样的旅馆。

　　直到考完所有的科目，我才拎着行李，回到了家里。

　　那天家里人很多，看见我到了家，三姑六婆们马上凑过来问：

　　“姝姝啊，复读考的怎么样啊。”

　　我不想理会他们，沉着一张脸，随意敷衍道：“一般吧。”

　　我这话想来正和他们的心思，他们自然不希望我出人头地。

　　回到家以后，我父母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，小心翼翼地将筷子递给了我，也不敢问我考的怎么样。

　　他们还害怕我因为妹妹那件事同他们生气。

　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，父母始终是父母，无论怎么样，我最后还是会回到这个家。

　　成绩出来那天，阖族正在准备中元节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各路亲眷都等着看我笑话。

　　她们的眼神有嘲讽的，又等着看好戏的，有鄙夷的，就是没有盼着我好的。

　　成绩出来的时候，赶着我去看成绩，仿佛我的成绩之于他们是天大的事情。

　　我回到祖屋里头，拿起了座机，开始电话查分。

　　13、

　　我打开了免提，大伙人围着我。

　　“语文：135，数学：135，英语：140，理综：260”

　　“总分670分！排名全省前10名”

　　成绩一出来，满堂寂静，只有二伯母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。

　　“全省前10名！”

　　我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：“二伯母，承你吉言，这是稳上985高校的分数。”

　　我的父母早已奔走相庆，大伯和二伯一起抽着烟，脸上一副不得已的笑。

　　二伯母的脸都青了，面上还得带着喜庆。

　　这时候，我父亲似乎想起了两年前帮大堂哥垫的彩礼，想来我考得好，怎么也该办个酒席。

　　将这件事和族里人一讲，奶奶躺在病床上喝着药便不同意：

　　“考出去了算什么，嫁得好才有出息。”

　　回到家里，父亲也开始为之前的出的五万块懊悔起来。

　　“当初你大堂哥林志娶媳妇的时候，我出了这么多力，如今你高中，让他们随礼办个升学宴都不让。”

　　最后升学宴还是办了，就在我爸的面馆，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吃了一顿。

　　来的人只有我们一家四口，和从城里回来的大姑。

　　大姑回来的时候，穿的用的都和之前不一样了，她带了很大的一个玉镯子，整个人都是一派富贵气象。

　　对于大姑，我怎么感谢都不为过。可是大姑却对我说，我能考上大学，她花再多的钱也值得。

　　“你也算从这污糟的地方走出来了，外面很好，多去看看。”

　　7.

　　我选大学的时候，我特意选了离我家很远的首都大学。

　　因为我考上全国知名的首都大学，父亲母亲也总算明白，供着妹妹读书。

　　在我妹妹也考出去之后，我把我们整个家都接了过来。

　　大学的我周末几乎都出去做家教，攒了很多钱。想要把钱还给大姑，可是大姑非不收：“大姑有钱着呢，这点钱不要客气了。”

　　回去接我爸一家的时候，我二伯母还在带她的孙女，一边带一边抱怨自家媳妇生不出儿子，那媳妇也是一个刚强的，根本就不理她：“生儿子，你们家能给钱让儿子娶媳妇么？”

　　二伯母说不出话了，毕竟自己家儿子娶媳妇的钱还是靠的我们。

　　她这些年过得越发不好，曾经圆润的脸如今也干瘪起来，她引以为豪的长孙打小娇生惯养不愿意干累活，二伯父改不了赌的习惯，如今一家人坐吃山空。

　　我们搬走的时候，族里还来和我们打招呼，说是要常回家看看，不能忘本。

　　我当然满口答应，可是心里实在是不想再回来了。

　　14、

　　五年后，我已经大学毕业，成为了一名省重点高中的特级语文教师。

　　年薪三十多万，还有一个同样是老师，很爱很爱我的老公。

　　有一天，族里传来说是奶奶病重的消息，让我们回家看看她。

　　那时候父亲刚好走在楼梯上摔了，腿脚不便，就说让我和我妈去。

　　我妈收拾着厨房和我讲说：“我才不去看呢，你去看看意思意思就行了。”

　　来到医院的时候，旁边的大伯母和二伯母正在吵架，我听了一会，估摸是因为医药费。

　　“不是你们家有钱干嘛不多出点，扣扣索索的做什么呢？”

　　那里大伯母也是忍了这个二妹子很久了：“穷就可以少出？当初分家你们家好处占最多，现在怎么铁公鸡一毛不拔呢？”

　　这么多年了，这两家真是一点变化没有。

　　两边人就在我奶奶的床前拉拉扯扯，我奶奶在床上吸着氧气，指了指她们，让两个别吵了。

　　我花了牛大的劲才把两个人拉开，两个人谁都不服谁。

　　过了几天之后，奶奶的病恶化，人很快就走了。

　　办丧事的时候，因着两房的争吵，眼看着尸体在祖屋停了三四天也没有人管。

　　那天奔丧，大姑肉乎乎地手上带着两个玉镯子，开着奥迪回来。

　　那两家的女人看的眼睛都直了。

　　大姑喝了口茶：“没事，丧事随便弄弄，找个地方葬一葬就行，花不了几个钱。”

　　我奶奶这么看重的几个孙子儿子为了丧葬费争执不下，谁都不愿意出大头的钱。

　　最后花钱办丧事的还是我和大姑两家。

　　父亲坐着轮椅回来的时候，正好是秋天，旁边的麦子金灿灿圆滚滚的，风一吹，麦浪涌动。

　　父亲指着旁边的麦子同妹妹说道：“你姐小时候，我还常常带她过来玩呢。”

　　妹妹一听这话就不开心：“你可没带我来过。”

　　父亲的神色愧疚：“是啊，那时候你奶奶因为我们家两个女儿怎么都看不起我们，现在好了，都结束了，尘归尘，土归土，也不去计较了。”

　　回到了以前我们住的老家，我妈又在那里收拾东西。

　　“该说不说，上次搬家也没搬干净，哎，姝姝啊，你来看看这些书，你还要不要……”

　　母亲把当年我上学用过的书放在了一个箩筐里。

　　“这些还要不要了，不要我去卖旧货了。”

　　我从这筐书里，一本一本地翻看。每一本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，都记录了我过往夜以继日的努力。

　　努力用知识改变命运，努力逃离这个家，努力逃避亲人的白眼，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。

　　这些书改变了我的命运，如果没有这些珍贵的知识，或许我一辈子就在食品厂打工，在电子厂打螺丝。

　　然后被家人当做彩礼钱卖出去，嫁了过去，被婆婆叫着生儿子，重复一代又一代的噩梦。

　　我抱着这筐书，也不知怎么，眼角有泪在流。

　　知识改变命运，我做到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