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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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深冬的风刺骨的冷,的士师傅将车开过来的时候,显然被吓了一跳。

  关切的问道,“姑娘,这是咋了,怎么流了这么多血?”

  “不小心磕到了,麻烦您送我去最近的医院吧。”

  小护士显然还是个新手,一边给我清理血迹,一边小心的问,“疼吗?要是疼的话,姐姐你就说一声,我再轻一点。”

  “没事”我尽量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。

  “姐姐不用担心,我们科的宋医生缝合技术是最好的,绝对不会让伤口留疤。”

  可是等她掀开我左边额发的时候,我明明听到她诧异的小声嘟囔了一句,“呀?怎么这边也有啊?”

  许衡开车赶过来的时候,伤口已经缝合,又是六针,十二岁到二十四岁,一个轮回,左右对称,倒也般配。

  “要不,先去我那儿吧,”许衡一边开车,一边回过头打量了一下我。

  我窝在副驾驶座位上,头疼的有种近乎碎裂的错觉。

  “招招?”见我不说话,许衡干脆调转方向盘,将车开进了街边的停车位。

  “招招,和我聊聊吧,”许衡将我的手握在了他的手心里。

  只要我转头,我就能看到他无比真诚的眼神,可是我不敢。

  我不敢看他,不敢告诉他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,我都被巨大的自卑所折磨,我几乎耗尽了全部的能量,去追赶,可是抬头去看,我们两个人之间需要跨越的障碍还是犹如天堑。

  我不敢告诉他,我从小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,以及我那无从谈起的父亲,还有我那千言万语又说不尽的母亲,我畏惧他的每一次靠近,可又忍不住从他身上汲取那仅有的一丝生命的热。

  矛盾又自卑的我,怯懦又卑微的我,在每一场横亘整个夜晚的无眠里,为生死所困。

  “还是去找个酒店先住下吧,再说叔叔阿姨都在家也不方便。”

  许衡没再坚持。

  找了家平价酒店,时间已到午夜,在我几番苦劝下,许衡终于驱车离开。

  简单冲洗了一下,和衣躺在床上,无心入睡。

  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,手机翻看了好几遍,除了许衡到家后发过来的几句安慰话,整个信息通话界面安静的诡异。

  整个脑袋昏昏沉沉,在几个短暂的浅睡眠后,天光终于大亮。

  退了酒店房卡,重新回到公寓门前时,路上才刚刚有了几个行人。

  门是虚掩着的,没有上锁,我心头一紧,担心张小雅一个人大晚上跑出去,万一出了危险……

  接下来不敢想了,等推开门,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。

  整个房间已经收拾干净,茶几上甚至放了一个崭新的咖啡机。

  听到我开门,张小雅慌忙从门里冲出来,有生以来第一次抱住了我。

  她的声音有着很重的鼻音,窝在我的颈窝处,哭泣道:“姐,你昨天去哪儿了,我担心的一晚上都没有睡。”

  我身体僵硬,全身不受控的抗拒着这突如其来的亲昵。

  张小雅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不自然,放开我的同时,瞥了一眼我额头的伤口。

  眼神里装的是厌恶,可是说出的话却饱含歉意,“姐,对不起,我昨天不该那么对你,我给你道歉,你原谅我好不好。”

  我的手心早已出了一层汗,所以在张小雅想要去握住的瞬间,又瞬间弹开。

  转而挽住了我的手臂,拉着我坐在了沙发上,朝新买的马克杯里倒了一杯咖啡。

  “姐,为了向你赔罪,这是我大清早,专门去超市买的最新款的咖啡机,新冲的,你快尝尝。”

  黑色的液体,旋转了,热气缓缓蒸腾而出,握在掌心,至少有那么一丝的暖。

  “小雅,姐姐昨晚也不是刻意针对你,只是……”

  “哎呀,好了,过去的就过去了,还提它干嘛,姐,你快喝呀。”张小雅,不耐烦的朝我嘴边推了推。

  苦涩穿过口腔和喉咙一路蔓延进胃里,我看她满意的露出标志性的虎牙笑,全然不知道,自己的生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。

  半小时,或许再久一点,当我在厨房收拾蔬菜,想做一顿还能让张小雅入的了口的早餐时,鼻血最先开始流了出来,已一种不可控的态势。

  我放下刀,昂着头走出来时,张小雅正带着价值不菲的耳机玩着王者,叫骂声配合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响彻整个房间。

  已经来不及去拿张小雅放在脚边的纸巾,我只能先用衣服的下摆堵住鼻子。

  可是接下来,是耳边滑过液体的不妙触感,喉咙里的血腥味让我不得不放开手去呕吐。

  巨大的疼痛伴随不可控的眩晕让我无法站立,跌倒在桌边。

  张小雅这才注意到我的不正常一般从沙发上跳起来,可是她走向的不是我,而是被禁闭的卧室门,几乎是欢呼跳跃的招呼道:“妈,爸,你们快出来吧,那个贱货这下真的活不成要死了。”

  房门被从内打开,我仰着头,看到了今生最最难忘的一幕。

  我的亲生母亲,被她心爱的女儿,挚爱的老公,簇拥着,站在窗前。

  深冬的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射在她的脸上,一半明亮,一半晦暗。

  当初那个把我关进小黑屋的巫婆再次复现在她的身上。

  我挣扎着,强忍着腹腔的剧痛,翻过身来,控制不住的鲜血从我的鼻子里,嘴巴里奔涌而出,顺着脖子流满了白色绒衣。

  我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了,只能断断续续的问她。

  “为什么……”

  “为什么要这么对我?”

  “我也是您的女儿啊?”

  “我也是从您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?”

  “妈……”

  我试图去抓住她的一片一脚,可是却被她一脚踩在了手上,死命的碾压了几下。

  我很想告诉她,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,胃部的灼热现在剥夺了我全部的感知。

  生命的最后,我亲爱的母亲终于肯屈尊降纡的蹲下身来,和我说上那么一句,可是我已经听不到了。

  意识开始剥离身体,渐渐变成了半透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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