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永远忘不掉当时的她说出这话时,脸上洋溢出的奇异幸福感,平静又安详。
而这张面孔在我的以往印象中,从来都是带着伤痕的哭泣,亦或是歇斯底里的咒骂。
那时的我竟天真的以为,我的生活就快见到曙光了。
只要我听话,一直听话就好。
于是我也对着妈妈笑了,发自内心的笑。
没想到下一秒,妈妈却猛地推开我,从阳台上一跃而下。
那天的风不大,她却像个残破的黄色风筝,被风高高扬起裙角,却又迅速下坠。
随着巨大的震动声响,不一会楼下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。
多年后的我才知道,那是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。
那一年,我5岁。
直到晚上,还在傻傻等待妈妈回家。
一直到很久不见的亲戚都挤满了我家。
一直到大人们指着那个黑色盒子告诉我,妈妈就在里面。
一直到看见,黑盒子被一锹锹扬起的尘土逐渐掩埋。
我终于知道,妈妈再也回不来了。
那个会在我被打后,明明自己也遍体鳞伤,却轻轻给我涂药,笑着告诉我呼呼就不痛了的妈妈。
那个会在放学接我回家,偷偷把藏了好久,醉鬼父亲翻箱倒柜砸东西也翻不到的零花钱塞给我的妈妈。
那个会在睡前给我讲故事,会在我因为小美人鱼化成泡沫流眼泪时,告诉我别哭,小美人鱼是去去天堂过快乐生活的妈妈。
再也回不来了。
那时候我没哭也没闹,因为我知道妈妈一定也去天堂了。
那个光明温暖、鲜花环绕的地方。
我也好想和妈妈一起去天堂啊!
可是胆小如我。
多少次站在阳台上,张开双臂想象着飞翔的样子,我却终究不敢迈出最后一步。
死不了,就只能继续在生活的泥潭中挣扎。
想努力活下去的我只能去听话,去顺从。
因为这是孑然一身,离世的妈妈,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。
在过去的十多年里,我把听话、讨好信奉为人生圭臬。
即使是无数次,醉酒的父亲抡着铁质风扇的扇叶,狠狠的将我砸的头破血流,瘫倒在地。
爬起来的第一时间,我还是会笑着将温热的蜂蜜水递到他手里。
即使是班上的同学将我拖进厕所,一边咒骂我是小杂种,一边将拖地的脏水一盆盆浇在我的头上。
在老师问起时,我还是会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,编造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荒诞理由。
那时的我整晚不是睡不着,就是被噩梦惊醒。
一闭上眼就是铺天盖地的打骂,而我却像只找不到洞的肮脏老鼠,无处可藏。
每一个清晨我都哭着像上天祈祷,听话根本救不了我,到底谁能救救我?
直到后来的某一天。
醉鬼父亲失足落下阳台,真正做了鬼。
可惜的是那时候,疲累不堪的我正在沙发上小憩。
并没看到他人生的最后一刻,到底有着怎样精彩的表情。
再后来,我退了学。
不管怎么说,那梦魇般的生活终于告一段落。
我也奇迹般恢复了正常的睡眠,一夜无梦直至天亮。
只是我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敏感、讨好却怎么也改不了。
我无法拒绝别人的要求,即使是充满恶意。
我不敢和任何人起争执,怕被讨厌,被孤立。
只是没想到,生活终究还是给了我这么大一个“惊喜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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