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的一众连忙过来服侍摄政王，各种递帕子，擦衣襟，突然就都手忙脚乱。

　　她就没看顾敬尧一眼，理了理裙裾头也不回。

　　鉴于她的举动，林画气不过，吩咐门外的暗卫：“拿下她，她竟敢如此目无尊卑强灌殿下喝药。”

　　但林画的话，没人理她就是了。

　　在赵斯斯走后，顾敬尧就坐在原位全程静默不动，怎么看都不像生病的模样，明明矜贵万千，无端地叫人肺腑生冷。

　　这一夜，赵斯斯再也没有出过房门，隔壁的动静像安静也不像安静。

　　这船隔音不好。

　　老是传来林画的声音，还有一些声响。

　　“殿下，画儿帮殿下宽衣好不好…”

　　“殿下，是这个吗。”

　　“殿下，您…慢…”

　　一家三口聚在一处能安静什么。

　　应该在发生什么事。

　　赵斯斯吹灭屋内的烛火，望着黑漆漆的场景，有些不争气的难过。

　　心中既有别人，又为何不愿和离。

　　让她尴尬的夹在中间，什么都不是。

　　她也记得，十二年前，顾敬尧曾对她说过：我娶你，三书六礼明媒正娶

　　虽说一句玩笑话，要她牵肠挂肚了好多年。

　　可后来赵家军覆没，她彻底放下对他的执念，成为他的王妃目的只为图便利要一个靠山，报仇血恨。

　　成亲一年来，他也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一眼。

　　过往权当玩笑好了。

　　想着便想多了，她的重心不该在感情上面。

　　身上还背负血海深仇。

　　罢了，没再想。

　　她手敲窗柩，忽而一道黑影闪过，蒙面人不动声色出现，朝她拱礼道。

　　“主子。”

　　赵斯斯取来火折子，重新点燃烛火：“明日立刻给我换艘船。”

　　蒙面人没有立刻走，犹犹豫豫摸着袖摆：“那个…那个…”

　　赵斯斯瞧蒙面人一眼：“有事？”

　　蒙面人抱拳道：“大夏太子一直在找主子，布了搜查令。”

　　赵斯斯淡然道：“无暇搭理他。”

　　蒙面人看着她：“他已经到西楚，西楚兵权易主，他定是要来搅趟浑水，怕是会对顾敬尧不利。”

　　赵斯斯摆手示意蒙面人退下，只道：“顾敬尧的死活与我们无关。”

　　“诺。”

　　黑衣人前脚刚离开。

　　‘砰’的一声，王府的暗卫大力推开门。

　　动静实在粗鲁霸道，赵斯斯心中一怔，抬头看去，只看到顾敬尧慢条斯理迈步进来，那身黑金色华服一丝不苟。

　　不是在和相府小姐共度春宵么。

　　这么快？

　　赵斯斯黯然垂眸，走到桌子前，整理满桌的狼藉。

　　她始终低着头，一身紫色绣金纱衣，乌发仅用一根簪子半挽，烛火映了她的眉目，长睫又浓又翘，暖色的薄光教不施粉黛的皮囊也多了两分妩媚。

　　顾敬尧在想，当之无愧京城第一美。

　　他沉闷出声：“方才会情郎？”

　　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情郎，经常都是无人、夜半三更时才会见面，赵斯斯抬起漂亮的脸笑。

　　“怎么？只允许殿下有，我不能有？”

　　顾敬尧面色如常，对她的疯话完全不想搭理。

　　见他转身要走，赵斯斯忙道：“麻烦关好门，殿下那边的动静吵得我睡不着。”

　　哪边？

　　什么动静？

　　顾敬尧脚步顿住。

　　忽明忽暗的光影中，顾敬尧回头逼近她，忽地立定脚步对着她，声音放低：“别人都有孩子，你身为王妃却还没有，不反省？”

　　赵斯斯颔首笑了笑：“该反省，但尚未挑好。”

　　想去哪里挑野男人？顾敬尧眸色暗了暗，再无半丝波动，冷笑：“等那孩子出生，万一不是本王的，得好好叫你赔一个。”

　　赵斯斯叹气：“殿下薄情寡义，如今全京城皆知，哪有尚未出世就不想认的。”

　　顾敬尧盯着那两张唇瓣一开一合，觉得很烦躁。

　　顾敬尧有些控制不了情绪，长指揪住她的衣襟往身前拉，冷斥：“闭嘴。”

　　衣襟勒得赵斯斯呼吸困难，浓重骇人的威压瞬息侵袭而来，她心中颤了颤，没来由的瑟缩。

　　她见过顾敬尧冷漠决绝的样子，手起刀落毫无半点仁慈心。

　　她也见过顾敬尧敌对天子，不顾君臣的施压把握朝政，丝毫不给面子，脸上都写满‘不服本王就谋逆’。

　　她也见过顾敬尧手刃所有皇室手足血脉。

　　一个都不放过。

　　这样狠到六亲不认的男人，此刻说不害怕他是假的。

　　身子缓缓偏开，想同他划开距离，架在桌子上的手往后移，推到了什么东西。

　　烛台掉落，突然灭了仅有的光亮。

　　她突然看不清什么东西，只感觉到滚烫的鼻息离她越来越近。

　　“乖一些好吗，不和离。”

　　恍恍惚惚，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神色，但赵斯斯能感觉到周身都冷得不行，她摇头：“不…”

　　顾敬尧一声粗重的喘息，大掌狠戾一松，赵斯斯一个不稳，跌在桌子上，沉稳的脚步声像是越来越远。

　　他走了是吗。

　　应该。

　　门开了。

　　又有王府的暗卫关紧。

　　待顾敬尧走后，赵斯斯便坐了一宿，没有光亮，伸手想再添烛火，那一刻突然停下所有动作。

　　真就害怕有些东西死灰复燃，那是什么下场，她能懂。

　　倘若哪日顾敬尧恢复记忆，回头一想现下的所作所为是有多荒唐，怕是会想掐死她。

　　直到雨停，天色将亮未亮，雨后的江面便是白茫茫一片。

　　赵斯斯决意要离开，照旧是摄政王府的暗卫拦路，只是多了顾敬尧。

　　赵斯斯低着头，手中一抹紫色发带慢慢绑住那头乌发。

　　所有人就这么围着她，看着她。

　　她漂亮的指尖轻松勾住发带，系了好看的结，手停。

　　晨曦冲破天际，亮了那艘大船上的厮杀。

　　摄政王府的暗卫也不简单，赵斯斯也不是什么善茬。

　　顾敬尧靠在甲板边，修长的长臂搭着红漆栏，好整以暇地瞧着单打独斗的女子，慢慢地，神色越来越冷。

　　笔直纤弱的身影穿梭在诸多暗卫之中，仿佛与风融为一体，又快又狠。

　　仅仅眨三下眼的功夫，武功拔高的陈安都不是她的对手。

　　顾敬尧没有阻止这场混乱，偏头瞧了眼手掌心，慢慢转起，像是把什么轻轻捏在手心把玩。

　　很快，赵斯斯便占了上风：“我不想见血，好聚好散。”

　　顾敬尧看着她乌发之上的紫色发带，和风和发细细交缠，冷声道：“说什么，本王听不懂。”

　　赵斯斯不回头，来到船沿。

　　他看着她的身影，似意感到什么不好的事般，五指猛然捏住手边的红漆木栏，像是要掐断某根脆弱纤细的脚骨。

　　赵斯斯无视掉身旁身后传来的声音，突然纵身一跃，跳入深不见底的江里。

　　江里的冰冷灌满身，就在她沉入江底的同时模模糊糊听到很多、很多声嘶吼的“殿下”。

　　她不知什么情况，但她是真的不会游水。

　　她真的讨厌那艘船上的很多人，就好像她成了多余的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