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最初的路口，柳梦璃侧头朝身边看去。见慕容紫英一双秋水目内尽含阴沉，她不免觉得心里难受。沉默少许，她抿抿唇开口：“一切都是因为我……刮龙鳞者，该就是被我引来的墨狐……”慕容紫英听罢心里也是一阵难受，几度欲开口安慰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。而柳梦璃兀自转身，背对他续道：“撇开它为何要如此不谈，我觉得……紫英，你说，我是不是连累太多？螭龙因我命丧，而菱纱又将因此无法还阳。”

　　“我……不曾作此想。”慕容紫英摇摇头，尝试着去安慰她道：“梦璃，既然已知是墨狐所为，而墨狐与你又有性命羁绊——它手里尚有救菱纱的龙鳞，倒不如，我们一同前去找它。我想……这样会比我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好。”

　　柳梦璃一怔，许久抬手抚发道：“它修为已过千年……紫英，我倒有一个方法，可以让它不再继续伤害大家。”

　　“如何？”

　　她缓缓垂眸，脸色突然变得苍白，带着几分无奈道：“下次它再附身于我时，你就一剑杀了我。”

　　“！！！”

　　一瞬间，慕容紫英还未完全反应过来，只是直径出手拉过她面对自己。待碰上那双被淡淡水汽遮掩的清眸，他又霎时松开了手。片刻后，他才缓缓开口：“你怎么能这样……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？”

　　柳梦璃默然，轻轻吐出一口气道：“其实，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。虽然现在提出会更残忍，但，又不得不说。我是怕有朝一日，会伤害到你——你们。”她稍稍改口，摇摇头又不再言下去。慕容紫英突然感到好笑。而他确实也失态的笑了。“哈、哈哈。”

　　“？！”柳梦璃惊讶的抬头看向他。

　　“你……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？”他像是自嘲般，却是对她开口。柳梦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，只是又垂头抚发。“走吧。以后不许再说那些话了。”他不自觉的解围道。“我们一起去找墨狐。最坏的后果……也就是和你一起死了。无所畏惧。”

　　你……

　　柳梦璃在心里轻轻言出一个字，随后又淡淡笑了。

　　你现在，很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紫英呢……但是，我很欢喜。

　　“等等！”

　　清澈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。眨眼间，一银发少年就落在了二人面前——却是朝柳梦璃靠了更近。

　　褐色的泥土与银色的眼泪混搅在一起，在他肤白如玉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痕迹。柳梦璃正欲开口，本就相离只有一尺之遥的少年更上前了一步，几乎贴上她的身子。她心里当即一惊。想后退时，少年却紧紧揽住她的腰身，不让她动作。

　　“你……”

　　“放手！”

　　柳梦璃尚在怔愕间，慕容紫英突然举剑相向。少年的手臂顿了顿，稍撅下嘴，将手收了回去，满是委屈的嘟囔：“你凶我作甚！你没看到——”说着，少年摊开掌心。一条黑色的毒虫正在扭动着黝黑的身体。见此情景，慕容紫英一语不发收了剑，柳梦璃知是错怪了他，便一福道：“多谢。”

　　“我，要他道歉。”少年挑衅的看向慕容紫英。“你们人类总是这样，视我们为不祥。我们螭龙是仙，虽无其他龙族厉害，却也是帮着人类的。”

　　慕容紫英上前作一揖，脸上依旧冷冷淡淡，不见波澜。少年不知他本性如此，还欲多言，柳梦璃就浅笑道：“谢谢你。我们知道你是帮我们的。”

　　“不用谢不用谢。你刚才帮了我娘亲，我帮你也是应该的。”少年转面向柳梦璃。默默盯了一阵，他伸手挠挠银色的发，面带窘色道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
　　“柳，梦璃。”

　　听罢她言，少年顿时兴奋拍手道：“璃？我名字里也有个离！我是重离！”

　　“重离。”柳梦璃重复一遍，又是一笑。重离立刻又有些发呆，像极了当年在柳府的云天河。

　　慕容紫英站在一旁，沉默的看着他们。他能感受到重离对柳梦璃的好感以及对自己的敌意。轻叹一口气，心闷的随意观察起身边周围其他事物。旷野上，一如既往的杳无人烟。只是在近天边的地方，依稀有几个小黑点，像是帐篷。

　　柳梦璃抚了抚发，缓缓走到他身边，看着他满目失焦，便提议道：“曾听菱纱说过，紫英你的故乡是在北胡。如今我们都在此地，不如好好去看看你的家乡罢！”慕容紫英负手而立，滞望不答。

　　重离站在稍远处，却也将柳梦璃的提议全全听在耳里。得知他们想去前方，他立刻奔到二人面前，带些哭腔大声道：“不行不行，不能去！前些日子我见娘身子不太好，我……我就下了噬心，把人类卷了几个去给娘补身子！”

　　“！”慕容紫英双目猛睁，下意识的将手中摄天一握。柳梦璃登时大惊，上前一步轻按住他的手摇头，又对重离道：“你娘真伤了他们？”

　　“没有啊。”重离半呜咽着否认。待看到慕容紫英的表情，立刻解释道：“娘当年为产下我，元气大伤，不得以才用噬心卷了人——不过却因此失去了我爹……所以她不允许我这样做。我很少出来，对这里又不熟悉……那边的人，就是前几天……我卷走后娘让我放的人……”

　　“……”慕容紫英稍舒一口气。他也不太愿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挥剑，更不愿在柳梦璃面前现出挥斩动作，只怕她又会乱想。

　　而柳梦璃也是舒了一口气，同时侧头对慕容紫英浅浅一笑，像是对他没有冲动的感谢。

　　皆是想到了在水中妖界的那幕。如果他不曾离开，如果他当初稍冷静一点，或许他就能留住她，不让她去妖界，以后，或许也就不会有那些事情，更不会分离百年。

　　柳梦璃又是一笑。

　　盯着他的心口半晌，又移开目光向上望去。

　　眸内，尽是对方的影。

　　重离见他二人不说话，以为他们是嫌弃了自己，忙是开口道：“我不管我不管，娘已经不在这世上了，娘说璃儿你是好人，我便要永永远远跟着璃儿！”

　　“你……”柳梦璃被他的话噎着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。而重离更是近她一步，执起她的手摇着撒娇道：“璃儿璃儿，你是好人～”

　　瞬间，只剩下了风瑟瑟而过后的寂静。

　　“咳。”慕容紫英犹豫半晌，终是出声走到柳梦璃身边，抬手道：“我与她有要事在身，前方凶险，你还年少，不该跟着我们。”

　　“嗯，紫英说的对。”柳梦璃悄然脱离重离的掌心，附应慕容紫英的话。重离天真笑着摇头：“非也非也，你们不是要找我娘的百年龙鳞去救人？我自有办法可以将那妖狐找到！”

　　“不行，前方凶险，你还年少，不该跟着我们。”慕容紫英语气丝毫不减退。重离立刻“哼”一声，朝他瞪去道：“看到璃儿跟我这么要好，你不服气、你吃醋是不是？所以才不允许我跟着璃儿！”

　　“离儿，休得无礼！”柳梦璃霎时拧眉打断。“他是你长辈……”

　　“哈，璃儿你像娘亲一样教训我了，说明你愿意带我一起了对不对？！”重离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，死死攀住又不断往上爬。意识到他是使了个小心眼才故意这样说，柳梦璃无奈一笑，侧身对慕容紫英道：“紫英，他还小，你别太在意。如今他娘亲因我而去，我也……应该好好照顾他。”

　　慕容紫英眼尾渐垂，悄紧双拳，“嗯”一应算作答应。柳梦璃抿唇笑笑，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。

　　如同当年在柳府时的受宠。很开心、安心。

　　凝视他的表情停留一瞬，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化作无限温暖，全全注入心中。